第十三章(3 / 3)

程劍勳卻沒先懷疑這兩個人,指著一個叫董兆誌的人說:“我一直覺得這個人嫌疑很大,他一個小服務員,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哪來那麼多錢!”

許副理不以為然:“幹嘛懷疑小董?他這人就是窮大方,每個月不到月底工資就精光了,還經常借錢呢。”

周易沒有聽他們繼續爭論別的人,收起名單,說:“我回去研究研究,有消息隨時通氣。”

周易剛到宿舍,黎老大就叫住他,說:“劉玉幹得好好的,怎麼辭職走了?這是他給我的三百元錢,說是跟你借的,讓我謝謝你。我還問他怎麼不親自還,他沒說就走了。”

周易接過來,頗感奇怪,說:“不會啊,他正要提領班呢!”

黎老大說:“中午下班回來,收拾了行李,背著就走了。沒去你那辦手續?”

周易搖頭。

第二天一早,周易進辦公室時,盧荻秋已經在等他了,他第一句話就是:“我是來找劉玉的!”

周易直接說:“劉玉昨天不辭而別了。”盧荻秋點頭,說:“好小子,果然夠機警,猜到我會查他。”

周易問:“劉玉怎麼了?”

盧荻秋示意周易出去談。

二人出了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盧荻秋說:“周經理,這個‘劉玉’,是假名字,他真名叫劉金秋,山東曲阜人,八極拳支派傳人。因為一起嚴重傷人致殘案被通緝,據說是因為他打工的塑料製品工廠老板拖欠他和幾個同鄉一年工資,之後卷款潛逃,被他追到湖北,一頓拳腳打成了白癡。之後拒捕打傷三個民警……昨天和他一動手,我就發現他身手不一般,回去在內部網上查了一下,果然!”

周易做出很驚駭的樣子,說:“哎呀盧警官,幸虧您認真負責,否則這麼個凶犯藏在我們店裏可不得了!那身份證——怎麼看也看不出是假的啊……”

盧荻秋笑笑,說:“不怪你,現在的假身份證,除非用我們部門的專業儀器,憑肉眼是分不清真假的。周經理如果以後發現什麼可疑的員工,可以把身份證帶到我們所裏,我義務幫你鑒定一下。”

周易連連表示感謝。

盧荻秋說:“我看劉金秋既然已經跑了,這事也就別聲張了,否則引起員工恐慌,對周經理你也不好。”

周易真心誠意地說:“謝謝盧警官,這人是我招進來的,的確不好交代。”

盧荻秋站起,說:“那我回去了,昨天那件日本人的案子,能破就破,不能就算了,奶奶的那個小日本做筆錄時在我們所裏大吵大嚷,還以為是舊中國呢,錢丟了活該!”

周易哈哈大笑,說:“我也深有同感,盧警官真是個痛快人,有空咱喝一杯!”

盧荻秋喜道:“好啊,聽說周經理是吉林人,我當特種兵那段,就在遼寧營口混過兩年,東北哥們兒交了不少,爽氣!”

周易驚訝道:“原來盧警官是特種兵出身,失敬失敬,當然,從昨天的身手,也能看出一二。”

盧荻秋有些得意,但還是謙虛了兩句。

周易一直把他送出大門送上警車。

劉玉,或者叫劉金秋,他的離職,在鷺島並未造成什麼特別的反響。公司以前也常有人會不明原因不聲不響地離開。

程劍勳、許副理、花副總都懷疑劉玉和這起盜竊案有關,周易也隨聲附和。

吃過午飯,周易找個借口離開公司,到了陸家嘴的福建興業銀行。負責鷺島工資發放的那個營業員小徐已經和周易很熟了,熱情地打著招呼。

周易躊躇了一下,問:“能請您幫個忙麼?”

小徐爽快地說:“什麼事,說。”

周易說;“您這兩天,能幫忙看看我們公司這七個工資賬戶有什麼大額款項變動,如果超過五千,希望您能告訴我。”

小徐拿過名單,有些為難地說:“這、不符合規定啊……是林總的意思?”

周易笑著反問道:“林總不點頭,我怎麼敢來?”

小徐點頭,說:“那好吧,我幫你盯著點。”

一天。

兩天。

三天.

就在第三天下午四點多時,周易桌上的電話響了,周易一聽是福建興業銀行小徐的聲音:“周經理,鄭崇的賬戶上,剛才多了兩萬元,不過隨後就被從櫃台取走了!是異地取款。”

周易深吸一口氣,說:“謝謝你了小徐。”

鄭崇和胡小鈴顯然對周易的突然來訪毫無準備,不過他們還是在自己簡陋的出租屋內熱情接待了周易。

周易看著他們土坯房內寒酸的家具和僅有的二十四寸老式彩電,以及桌上的兩碗不到一元錢的便宜泡麵,搖了搖頭。

胡小鈴給周易端來一杯白開水,滿臉歉意地說:“您看周經理,您難得來一趟,我們連杯茶都沒有。”

周易笑笑,說:“我喜歡白開水……小胡,你們條件挺艱苦啊。”

胡小玲歎氣,說:“有什麼辦法,我和小鄭都是普通服務員,一個月就賺那麼千把塊錢,除去吃的用的,還要給家裏寄去……”

周易又笑著問:“如果突然有一大筆錢,你們會怎麼用?”

胡小玲和鄭崇對視了一眼,鄭崇笑著說:“周經理您是和我們開玩笑吧,要是有一大筆錢,我們早就不做服務員了。”

周易很認真地問:“不做服務員?那你們兩個打算做什麼?”

胡小玲和鄭崇又對視了一眼,胡小玲期期艾艾地說:“周經理……您這麼問……我們也沒想過。”

周易喝了一口水,問:“你們兩個,有沒有什麼困難需要公司幫忙解決,比如說——急等用錢?”

兩個人同時遲疑了一下,然後都搖頭。

周易語氣忽然一變,厲聲道:“那你們為什麼還要屢次在公司盜竊客人錢物!”

兩人同時一哆嗦,驚恐地對視了一眼,鄭崇強笑道:“周經理……您怎麼這麼說……怎麼會是我們兩個?”

周易悠然道:“你們兩個配合默契手段高明,可惜在銷贓時還是露餡了。今天下午鄭崇休息,先把那三千美元換成了人民幣,又彙入了自己的卡內。鄭崇,你的工資卡一直在安徽老家放著吧?”

胡小玲驚叫了一聲,鄭崇直勾勾地看著周易,說:“周經理……”

周易說:“之所以是我來而不是警察來,我就是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說吧。”

胡小玲臉色慘白,身子晃了兩晃,一歪。鄭崇趕緊扶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掐她的人中。胡小鈴醒過來,兩行淚水從眼中流出,雙手捂住臉。

鄭崇坐在床上,臉色灰敗,哆嗦著說:“周經理,我們下邊都知道您這人特別仁義,辦事總是向著我們,求您千萬別報案!”

周易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鄭崇低著頭,繼續說:“我們不想偷,可是,我父母和小玲的父親,都有很重的慢性病,農村人,沒醫療保險,我和小玲,都是獨生子女,沒人幫啊!上次,小玲做人流,去不起大醫院,就到北蔡那邊的私人診所去做,結果……結果小玲作下了病,三天兩頭肚子痛,也得經常買中藥吃……”

周易怒道:“你怎麼這麼糊塗!這種事也是能省錢的?”

鄭崇慘笑:“不是想省一點是一點麼……周經理,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們都懂,我們也不是誰都偷,我們專門對那些財大氣粗的人下手,他們丟幾千塊不算什麼,就救了我們父母的命了。”

周易斥道:“你這是什麼邏輯?莫非還當自己是俠盜?不管人家有沒有錢,那都是人家自己的,偷東西是要坐牢的你們知道麼!”

胡小玲一骨碌爬下床,跪到周易麵前,哭道:“我們如果坐牢,我們父母就沒錢吃藥了,一定會死的周經理!”

周易無可奈何地歎氣,扶起胡小玲,說:“再怎麼困難,也不能走這條路啊,早晚會出事的,到時你們父母還不被氣死。”胡小玲淚流滿麵,不住點頭。

周易內心也很矛盾。來之前他沒有和任何人說,如今,隻要一報案,這對苦命鴛鴦就要同時身陷囹圄,他們的父母無人供養,再經此打擊,恐怕真的難以活命。至少目前,這一切的主動權還握在自己手中。周易甚至覺得自己太多事了,要不是去查什麼賬戶,也就不會麵臨現在的難題。終於,周易長歎一聲,說:“今天我放過你們,不代表明天警察就能放過你們,你們兩個以後真的不會再犯了麼?”

兩人使勁點頭。

周易道:“我不能再留你們在公司,你們明天主動辭職吧,憑你們的經驗,再找一家好酒店不成問題,可是,別再犯了,你們得手一千次,失手一次,就要連本帶利還回去!胡小鈴你找個時間去正規醫院檢查一下,別自己亂吃藥,免得耽誤病情,以後或許連生育能力都沒有了。”

胡小玲感激地答應著。

周易囑咐道:“明天讓家裏發一封加急電報過來,就說有重要事情讓你們回去,盡量讓更多的同事和主管看到電報,然後你們兩個就要求先辦辭職,事情辦好後再回來辦入職,一定要記得這麼說。”

鄭崇一聽就明白這樣做可以保證兩人體麵正常地離開,不至於讓人懷疑他們是做賊心虛。他無比感激地看著周易,說:“周經理的話我們一定照辦,周經理大恩大德,希望能有報答的機會!”

周易苦笑著搖頭:“我不圖你們報答,你們以後走正路,就算對得起我。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記得,到浦西那邊去找工作,別再跟鷺島的任何人聯係。”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易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自己是否有權力這麼做。

仰頭望月,周易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