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自許絕色世間女子少有,能當他誇讚的,長安與長寧定是其中少有的兩個。
龐即似乎探出池晏的心思,隻聽他頑劣微笑道:“也是,才見識過長安那等絕色還有什麼女子能入我們池將軍的眼呢?”
“你又提她作啥。”池晏的話裏微現澀味,每次提到這麼一個名字他心裏一定是悵悵然如有所失。
長寧並沒有多喝,隻喝了一杯,見夜色已經暗淡下來,時間也是不早,便憑著燕子衛的腰牌直入西城門往宮內沉香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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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越與長寧策馬在前,玉城和啞狼還有夭夭跟在身後離得不遠也不近,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對於眼前的形勢一臉笑意,又都移過目光望著遠去的兩人,十指緊握。
金燦的陽光灑在身上泛起淡淡光暈,緩緩行駛的馬兒在寂靜的山林裏穿過,驚起一群鳥兒撲打著翅膀躍向空中。
長寧回頭一笑,長發似蝶飛舞,梨渦深陷,朝著寧越伸出左手。寧越勒了韁繩下馬與長寧共騎一騎,右手接過馬的韁繩柔柔一笑。
長寧心裏被那笑填得滿滿的,抬起他的左手環繞到自己的腰上,拍拍馬頭“駕”的一聲兩人共乘一匹馬揚長而去。
寧越聞著發間傳來的幽香緩緩低下頭,長寧隻覺頸間一熱,猛然回頭就對上一張溫雅俊朗的臉,他烏黑的發披散著遮住了半張臉,長寧伸手將寧越鬢角垂下的發別至耳後,又朝著他笑了笑。
長寧輕輕撫上他的手讓他抱緊自己,夾緊馬腹,馬兒得到訊息更加飛快地向前奔跑。
散落下來的衣裙拂過路旁翠綠的草叢,馬蹄過處揚起一片芬芳,隻見前方的她一襲紅衣飄飄,衝著後麵的玉城和啞狼回眸一笑:“你們快些啊……”
映著陣陣的山風如從天而降的仙女,後麵三個人馬步雖然快了些但也不敢過快,人家兩個人你濃我濃的,自己摻和在一起算什麼回事?
前麵路越來越窄終於不能再騎馬,幾個人轉作步行一路步履閑雅,寧越抬起明眸看著她,嘴角晗著淺淺的笑意,長寧甜甜一笑,轉過身向著前方跑去。
眼前的風景真是好啊。
一眼望去,普照的陽光如水晶般從繁茂的樹葉間篩落,隱約可見天空蔚藍蔚藍的,樹木蔥鬱的山林間懸浮著一股淡青色的霧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百花香混合著樹木的傾向氤氳而濕潤。
每一棵樹都高聳入雲似看不見頂處,這一顆顆看似古老筆直的大樹讓她神色欣喜,如是入了夢幻意境。
厚厚的草叢鋪成的路,清晰可見草叢間晶瑩的水珠圓潤剔透,讓人不忍踩上去。長寧再三猶豫走上前幾步,突然從眼前一晃而過一團粉白,長寧警惕望去,頓時眉開眼笑,原來是隻調皮的紅麻雀!
隻聽一陣抽氣聲,顯然隨後跟來的三個人也同樣吃驚於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一陣錯愕後,長寧驚呼一聲,向前連跑數步:“好美啊!康豐城居然有怎麼漂亮的地方,嘖嘖!”
夭夭落在最後,累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倒是玉城最勤快兒很快就跟了上來,還朝著落在最後的夭夭喊道, “夭夭姐,我們快些到山頂看看吧,聽說山林裏麵還有動物,等會兒我捉來一個給你玩兒”
鮮有見如此漂亮的山景,一個個滿臉欣喜地東張西望,夭夭居然忍不住伸手采下花叢中的野花兒別到發上,麵含羞澀,喜笑顏開。
又伸手摘下一朵蘭菊別進長寧的頭發裏,立時有幾隻彩蝶佇立在蘭菊花蕊上,給她增添幾分嬌豔,夭夭還連連稱讚:“呀,姐姐是最漂亮的!”
蘇長寧笑道:“我都老成這樣了你還打趣我,妹妹是這康豐城內一數二的美人兒,現在是越長越水靈了呢。”
夭夭小臉緋紅道:“姐姐你這是在笑話我……我也就是一個沒人要的……美人兒……”
長寧見夭夭話中有幾分傷感,不由牽過她右手柔柔一笑向前走去。皇帝要宣她入宮的消息長寧並沒有告訴夭夭,一來她怕須臾也就這麼一說,到時沒有行動,這不等於給了夭夭希望又瞬間無情的給剝奪了麼?二來她想要等須臾的聖旨下來,到時給夭夭一個驚喜又豈不是美哉。
山林中從枝葉間透過稀疏的幾縷陽光,投射在眾人身上和草叢鋪成的路上。
偶爾一群不知名的飛禽從頭頂飛過並發出怪異的叫聲,一陣風過拂起樹葉和草叢發出窸窣的聲響,眾人的環佩叮當和說說笑笑之聲,勾成一副美妙罕見的山景圖。
山頂上有一涼亭,夭夭玉城和啞狼到別處玩兒去了說要逮幾隻野物,這亭子間就剩下長寧跟寧越兩個人。
寧越向長寧靠過去了一點,長寧便又移過了一點,寧越再靠她便再挪開身子,直到那端再無可移之處一不小心就跌坐到了地上。
寧越緊皺著眉頭,臉上有些生氣,伸手拉起跌坐在地上的長寧,將她一把摟在了懷裏。
“怎麼了?難道現在越看我越覺得像鬼不成?”
“嗯,像鬼,而且還是厲鬼……”被他摟著那樣充實,長寧隻覺得原本的慌亂是那般的好笑。見長寧老實了,原本被她疏離模樣鬧到心裏堵得慌的寧越,噗嗤一聲笑了,“看來我這厲鬼是好本事啊,能夠日日都入住你的夢裏,讓你這般咬牙切齒的。”
“寧越,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子,我哪有夜夜都夢到你……隻是有那麼一二次……一二次……你愛信不信……” 長寧的腦袋還是抵在他胸膛處不曾抬起 ,隻是再聽著他說就覺得好笑,這人好不要臉。
山間伸起一縷縷霧氣。驅散了一些夏季的熱度卻顯出一些塵俗的樂安閑逸,寧越也難得的感性,“隻有這麼一二次麼?我可是經常都夢到你……”
“你還會夢到我?不信。”長寧在他懷裏動了動腦袋,發絲蹭啊蹭的蹭得他胸口發癢,偏偏這人還不老實,隻顧著說, “每次你來信我從頭找到尾,連個想啊念啊之類的字眼一概沒有。”
“難不成你讀信就找這些個字眼為樂趣?”寧越拂了拂她的發。
“可不是……”末了發現自己說錯話,臉騰的一紅,“可不是沒有就沒有唄,我找那些字眼幹什麼?”
看她做賊心虛的模樣,寧越本想嘲笑一番,再仔細想想又覺得懶得計較了,權當沒聽見,隻是摩挲著她發絲的手一點點移下,摸到她臉上滾燙的溫度。“長寧,我已經跟陛下說過了,我們……我們下個月成婚可好?”
真的要成婚了麼?這次不會再有假了麼?長寧抬起頭,眼裏半是朦朧半是盈盈笑意,她是個心細的女子,寧越一句平常之語在她心裏卻平空添出好多味道來——他把平常的一句話說得如此鄭重看來著實不像是一場夢了,她心頭歡喜眉頭卻佯蹙著嗔了一句:“我一直以為我們以國為重的臣相大人從不懂什麼兒女私情的,原來你還這麼會……”
下麵“蜜語甜言”四個字她不好意思說出口頓了頓才接道:“……巧言令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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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吟宮內,珠簾後,榻椅上,斜躺著一位身襲大紅袍服的美人,美人臥姿隨意慵懶,玉臂輕撐著額角,雍容之態盡顯。但如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美人姿態遠沒有看起來那般肆意,隻見她眼神憂傷地盯著珠簾之外那宮火爍爍的庭院。
“轟隆隆……”連連的悶雷過後,三記響雷應聲而起,屋外的暴雨下的越發大了起來。一條閃電忽閃而來,將榻上的美人隨意慵懶的身影照得越發清晰。
身後的金粉為和熹披了件衣裳,“皇後娘娘,雨大了,您還是上床睡吧,當心身子著了涼。”
和熹卻笑了笑,笑聲裏有些淒迷,將身上披著的衣裳緊了緊,轉身對貼身侍婢金粉道,“金粉,你說,陛下有多久沒來鳳吟宮了?”
金粉扶著和熹坐到妝台前,“陛下一直忙於國家大事,是個閑不住的人,這久未過來也要情理之中,並非其留連其他花色啊。”
“現在這後宮,也就剩下我跟貞妃兩個罪人了……此次我爹造反,陛下反是恕我無罪,我怎能安心?多次去沉香殿求見,都被曹唐給擋下了,看來陛下是存心避我於不見的……”
“娘娘想多了。”金粉倒不知如何勸慰這位皇後了,隻是拿著一把大梳子輕輕梳拭著她的烏黑長發,柔聲道:“或許陛下明天就過來了,娘娘要對陛下有信心。”
金粉她今年十五歲了,心形小臉中等身量,頗為秀麗。和熹有些苦,便單手支頤倚向妝台,看著鏡中的自己:“盼來盼去,鏡花水月空繾綣,一簾幽夢獨自寒……”
鏡中的她眉眼漆黑嘴唇嫣紅肌膚雪白,美歸美,但眉心間卻鎖著深深的幽怨。
“好個鏡花水月空繾綣,一簾幽夢獨自寒。”須臾掀了簾子進來,對於和熹的驚訝小丫環們的慌亂全視作不見,倒是一把扶起跪於地的和熹,和顏悅色道,“皇後,朕聽到了你的聲音,知道對你多有虧欠,朕會在以後的歲月對你多加彌補。”
“陛下……”僅僅是這麼柔情的一句,和熹如琉璃般清澈的眸子突然就紅了,就連雙頰都是緋紅緋紅的,她看著他,在他的眸子裏看見自己雙眼朦朧,甚至看見自己身子軟軟的倒在他身上的狼狽。
“陛下,你知不知道,臣妾等你等得好辛苦。”和熹動情的說道。須臾捧著她的臉,兩個人靠得好近,她說話時,氣息噴吐,帶著胭脂香味,粉色唇瓣因為說話而微微咧揚,露出雪般白皙的珍珠貝齒。
“朕知道,朕答應你,以後會常來……”須臾握著她的手,和熹的手柔軟而又無力, 但須臾知道,隻有她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如是和熹剛剛說的,好個鏡花水月空繾綣,一簾幽夢獨自寒,那場夢,是終究要醒過來要麵對還要微笑著活下去。
況且,你看,上天對他也不薄,身邊有這麼個愛著他的人,這和熹哪是光一張臉生得國色天香,更有一番不多得的蕙質蘭心,隻淺淺一笑那就都讓人舒坦了,從今以後,這鳳吟宮,或許就是他的歸宿了。
而殿外的這個人,須臾並沒有轉身去看,這鳳吟宮是一個開始,同時也是一個告別一個結束。
是啊,一個結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