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所謂因果
寧越將燭火置於一邊的桌上,又從暗格中緩緩取出那隻白雪天醒,它雪白的色澤和寧越的白衣相互融合如是再也分不出彼此,“如果我說我當年從你們蘇家取回的隻是這隻白雪天醒,你會信麼?”
“不,不可能……”長寧被那白雪的光澤刺痛了眼睛,連接著退後了好幾步。
“這世間之事繁複,還有何事是不可能的?” 寧越口氣裏淡淡的,雖似虛言卻又不似一般人空茫慨歎的那些虛言, “前日種因今日得果。人生之事總不外乎因與果。那些因果交互糾纏但不到最後又有誰明白,到底究竟什麼是因什麼是果?”
“寧越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看到的因可能就是果?看到的果也可能就是因?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顛倒錯亂的?”
“你又何必不信。”寧越看了看長寧,這個再是強悍的人這會兒也露出一些要被壓垮之意了,但他的話仍是在往上壓,柔柔的,份量卻重,“相信你已經見過這個女子了吧,來儀院裏畫中的人。”
見長寧點了點頭,寧越的視線突然就飄忽起來,聲音裏還有些微微動蕩:“她……她是我的……娘……”
一時需要消化的東西太多,長寧有片刻呆愣,但旋即她的唇角掀起一個苦苦的笑來,“如此說來,你也是北燕皇家之人。怪不得宣王會將丞相的位置封授予你。”
“這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恩怨了,不知,你是否想聽……”寧越在桌邊坐下,將白雪天醒置於桌上,長寧也坐在桌子的另一側,看著他,“我當然要聽,我要知道那白雪天醒是如何到了我們蘇家?而你又是如何取回它的?”
寧越便將當年蘇秦如何利用美人計以解北燕圍城之苦,宣王又如何為了這個美人退兵回國,後來這個被封為蓉妃的美人又如何以有孕之身逃回瀾滄,等等之間的恩恩怨怨說了一遍。
這大概就是命吧,世間又有幾人可以如風般掠過與世無忤的?寧越本對於家門之事,是一意潛忍的,但這會兒詞鋒也變得有些銳利起來,“其實當年宣王真的是極愛我娘,甚至於她幾次三番行刺都未曾怪罪於她,可是女人的心思向來是難以揣度,即便宣王再多的愛意再多的仁厚也難以換回她一顆深愛你爹蘇秦的心。宣王當年為表誠摯和信任,甚至於連北燕的鎮國之物白雪天醒都雙手奉上由她保管,可是我娘還是拋下了宣王又在半路上拋棄了初出於世的我,隻帶了白雪天醒回了瀾滄,後來……宣王多方尋找就傳來消息說我娘死了,說是蘇秦當時還年輕壓不住底下人的眾怒,說她是宣王的女人早就變了節,投靠北燕又打入南陵來的奸細,便逼著蘇秦將她給斬了。可惜我娘那一片癡情,一心隻為你爹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到最後卻落了如此下場。”
長寧隻知爹向來也是風流,可她卻從未聽他說起過如此一段孽情孽債,現在被寧越這麼一說,她才恍恍然想起父親在每年的三月十五都會去一座無碑的墳上上香,然後就是一坐一個下午,恕恕叨叨的說些什麼,她也沒往心裏去。長寧原本挺得很直的背躬了躬,她的目光也變得虛幻起來,甚至於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帝王為搏妃子意,花前月下現光華。 若問何處覓蹤跡,北燕康豐昭顏家。”說到此,寧越忽然笑了笑,看來當年照顧她娘的那位丫環也已經攪入這個局中了吧,她隻是借著這順口溜引長寧入局而已。
長寧的身影被燭火一照如是一蓬金黃剪紙背襯在那白牆上。她眯著眼看向它圓融融的一團暖紅,倒也趨除了一些她心底裏的寒氣。她輕輕說著,“然後宣王在你十八歲那年找到了你,告訴了你的身世與這段經曆,於是你潛入我南陵化為商人居於小雅。然後故意露麵利用我的愛慕之情引我上鉤,與我成婚,為的就是奪回白雪?”
“是,也不是。”
“此話何解?”
此時的寧越背靠在牆上,那白牆雖然平坦但也粗糙,一如他的心境看起來平和但實際上也起了波瀾,寧越靠著牆唇角微微一咧,“我當年的確是有意引你上鉤,但我也的確是有意要與你成婚,長寧,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
長寧卻是不屑,一站而起眼裏含了一些恨意,“想娶我就是將我迷暈然後趁此之機殺了我的父母?想娶我就是在大婚之夜拋下我孤身一人受這世人的恥笑?想娶我就是任由我蘇家滿門抄宰而你卻置之不顧?想娶我就是……”長寧說著說著突然就低下頭,眼角噙了淚花聲音也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