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孩站成一排,最大的14歲,最小的7歲,在一位30多歲母親的帶領下,身著白色孝衣,頭披白色孝紗,跪成一排。不是跪在欞柩前,不是跪在肇事者的家門口,而是跪在湘陰縣公安局交警大隊的門口。他們一個個聲音沙啞,哭成了淚人兒。
“警察叔叔,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爸爸,我們為什麼又要失去一個爸爸呀……”最大的女孩在哭。
“警察爺爺,我媽媽生下我就死了,我爸爸又被車子壓死,我何裏長得大呀一:…”最大的男孩在哭。
“我是養他們不活呀,我也不想活喲……”孩子們的母親在哭。那情那景令鐵石心腸的人也傷心落淚。
悲劇始於去年三月小陽春。陳國祥正忙於春耕,他那既能耕地又能拉貨還能抽水的老掉了牙的“三收27型”拖拉機,搖了老半天,也沒打一個屁。20歲時就擺弄這台拖拉機的他,至今已快40歲的人了,所以,摸透了這“鐵牛”的性子,索性一丟搖把騎著單車往縣城去了。
買好零配件,他即刻往回趕。可渡口的鐵板船還在河的西岸,待渡的汽車排起了長龍。陳國祥推著單車在汽車的縫隙中穿行,正好碰上了兩位待渡的老鄉,便在兩輛客車的中間停下來和他們扯談。
待渡的汽車都停在斜坡上,司機們有的一拉手刹下了車,有的坐在駕駛室裏悠悠然地抽煙,車內人群的嘈雜聲,車外的汽笛聲和放音機裏鬼哭狼嚎般的歌唱聲響成了一片。人們隻在心裏咀咒那慢騰騰的鐵板船,忘記了交通事故隨時會給每個人帶來威脅。
坡上的那輛客車開始了滑動,司機在吞雲吐霧中被如癡如狂的歌聲攪得昏昏然,待他重新踩正刹車時,客車已向相距不足兩米遠的坡下的一輛客車的尾部撞去……
兩位老鄉跑開了,可憐的陳國祥被他那可恨的單車拖累著,他慢了一步。他用血肉之軀充當了本該是鋼鐵碰撞的緩衝物,他扁扁的身子被擠壓得圓圓的,而圓圓的頭卻變得扁扁的了,他腦漿迸發,血肉模糊。他沒有叫喊、沒有歎息、沒有死的準備,他還一手抓著那可恨的單車的車把,一手提著準備修理他那老掉了牙的“豐收27”型拖拉機的零配件哩。
他走得匆忙,走得悲慘,渾身是血地追逐著前妻的亡靈而去。留下了可憐的後妻,留下了可憐的五個均未成年的孩子。
雖然湘陰縣公安局交警大隊圓滿地處理好了這一棘手的交通事故,但是,您能說那屈死的亡靈至今沒在渡口邊控訴?那受害者的家屬心裏至今沒有流血嗎?1
寬闊的公路上,一輛貼著大紅“喜”字,戴著大紅花的北京吉普呼嘯地奔馳著。車內坐著一對戴大紅花的青年男女。
新娘與新郎兩家相距不遠。但是,人生能有幾次比新婚更歡樂、更難忘的大事?於是新郎特地托人借來了這輛吉普車。
喜,得有喜的氣氛。你看,戴著大紅花的吉普車像喝足了喜酒似地在公路上風馳電掣般狂跑,車內歡歌笑語溢出窗外灑向公路兩旁,行走的人們駐足在公路上想先睹為快。
“媽的,不想活了!”司機猛一拉方向盤將車開入逆行道,對一男青年怒吼。可話音剛落,正前方一輛大卡車高速駛到跟前,兩位司機都慌了手腳,眼睜睜地看著大卡車像頭脫韁的野馬朝吉普車、朝新郎新娘和那特大的“喜”字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