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農曆)裏的天氣漸漸濕暖起來,潁州城內大小道路上都漫著一股子熟透的花香氣味,這個時節最適合踏春,王公貴族、平頭百姓,都整頓車馬,紛紛出城郊遊。
偏是這好時節,東市口王大仙的日子卻不太好過。將軍府上請自己過去驅邪,去了之後又被轟出來,轟出來之後府上又來請,請過去以後又被轟出來。王大仙驅了半輩子邪,是這一行的老前輩,什麼風浪沒見過。但是這一次,他真被這邪物震懾到了,這東西自從纏上了將軍府的卞師爺,就讓他變得人非人、鬼非鬼,滿口胡言亂語,可神誌也還算清明,竟然找不出什麼破綻。王大仙很著急,救不了人事小,砸了自己招牌事大,這以後可叫他怎麼做大仙?他左思右想,隻好對將軍府的人說:“那東西想來也沒什麼大礙,許是前生今世與卞師爺有什麼淵源,師爺身體無恙精神尚好,可見不是什麼邪穢汙物,待它與師爺敘完舊事,自然就會離開。”將軍府的下人把原話帶回了府裏,一幹人等雖然擔心,卻也沒什麼法子。
卞博明這幾天也過得不太好,在旁人眼裏,他是個瘋子,在他眼裏,旁人也是瘋子。這幾日,除了正常的維持生存的必須要做的事,卞博明都在琢磨自己詭異的處境,想辦法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他想起昏迷前的那個乞丐,於是衝上大街,找了個“當地”的乞丐,誠懇地要求對方打暈自己,最後被一幫府丁拉扯了回去,留下受驚的乞丐和一眾路人。他還試著自己敲暈自己,卻被趕來的春花製止。春花奪走他的棍子不說,還哭哭啼啼好一陣,攪得卞博明心煩不已,隻好作罷。如此這般種種,搞到最後,卞博明也隻好先消停下來。
他想,也許自己真的穿越了?自己怎麼就被老天爺選中,來了個乾坤大挪移了呢?
他無法接受上天的好意,把自己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程序猿變成將軍府裏的卞師爺,這樣的轉變太突然、太隨意,好像老天爺隨手翻了個牌,如果那天他老人家不高興了,重新洗牌,自己又會被丟到哪個時空中去?
卞博明雖然平時不愛言語,但是心思還算清明,腦子也不笨。他觀察著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無論如何,先為自己鋪開一條後路再說。既然暫時回不去,就先在這裏好好待著,反正衣食無憂還有人伺候,這麼想想,好像也沒什麼損失。
隻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現在是在哪朝哪代,自己是什麼title。
【北宋嘉祐年間,潁州左千牛衛上將軍府,師爺卞禽,墮水。及救,神誌若蠱。求解,遍尋不得,遂罷。】
卞博明的曆史特別差,上學期間最怕背曆史,分不清東漢西漢、南宋北宋,所以選了理科,會考那點東西也早就忘了。在他的感覺中,宋朝是個很弱的朝代,經常被遊牧民族欺負,官場也亂亂的,金庸筆下的宋朝也總是危機重重。他長歎,穿越這事沒法選,你還能跟老天爺討價還價嗎?
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現在後悔自己平時不看書,否則多少能派上一點用場。隱約記得穿越前,公司的行政妹紙還在和阿劉他們聊宋朝的什麼事情,如果自己當時能多聽兩耳朵,多百度點資料,也就不會這麼被動了。在發達的信息時代,他是習慣了遇到未知情況就搜索的人,如今在這個沒網沒電的時期,卞博明很沒有安全感。
【卞禽,字伯鳴,工飛白,擅書畫,頗有誌。仰醉翁、王半山,拜醉翁,得贈墨寶。】
卞博明主要從春花那裏了解府裏的情況,不過這丫頭好像也剛來不久,業務不熟練,有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不過,她是將軍指給卞師爺的人,倒是對卞師爺的事情比較熟悉。據她說,這位卞師爺特別喜歡收藏大家書畫,有個當朝特別有名的大文人,送了卞師爺一副書畫,他特別寶貝,隔幾日總要拿出來看看。問是哪位大文人,春花也不太清楚,隻說是什麼居士。問墨寶收在哪裏了,也不知道。卞博明覺得如果能找到這幅宋朝大文人的真跡,也不枉走這一遭,等有機會回去,到潘家園再找人鑒定鑒定。
【時西北戰亂,禽與異性兄劉可貞父母皆亡。二人年幼,獲救於左千牛衛曹可謙。及至中原,留二人於程前村,村佐憐幼子無辜,收之,習醫術以劉可貞,四書五經以禽。又十年,二人及冠,村佐病歿。】
【二人遂至潁州府左千牛上將軍府,叩府求見。及見,知斯人已逝,老將軍三子襲爵,易姓魏,名焱,字複生。頗有戰功,上寵尤甚。拜禽為府中謀事,劉可貞隨軍戰西夏。又一年,可貞歸,以江湖郎中居,常遊曆,兩三月方得見。】
這位卞師爺跟著將軍已近三年,頗得信任,府中諸人對他畢恭畢敬。但是此人有些文人脾氣,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還得將軍派人請回來。他平日待下人也有些文人傲氣,看不起粗鄙之流,男丁們對他都有若幹怒氣,女眷們卻個個仰慕他。除了因為那一身才氣,還因為這位師爺也算是有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