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蘭明白他的意思:她該離開了。徐步走向門邊,又回頭望一眼,隻望見他消瘦的背影,才覺察出那一笑裏有說不清的失落。是在怪她嗎?驀地惆悵起來:她和楚濤之間分明隔著一重山。是誰讓這重山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她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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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比任何時候都想念他,從早上開始,就魂不守舍——糊裏糊塗打碎了兩個花盆,修剪葉子卻莫名地剪落了一朵花,擺弄女紅卻刺破了手指。
今天應該是楚濤回來的日子。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的失約,可是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的不安。想著他衣袂翩翩的修長身影,想著他嘴角淡淡的笑,想著他指尖緩緩的琴音,想著他眉宇微揚的英雄氣,想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芬芳氣味……不自覺地向門口張望,似乎多望一眼就會多一點見到他的機會,但是,沒有。一直等到黃昏,他都沒有回來。
惴惴不安,竟開始胡思亂想。莫非,又出了什麼事?他的傷如何了?明月高懸,獨自坐在階下,靜靜地等,怕他再也不回來。想著想著,不覺睡去。夢裏飄來了熟悉的香,還有熟悉的呼喚。似有一雙臂膀將她抱起,隨即響起推門的吱嘎聲。她試圖睜開疲累的眼睛,眼前卻是混沌一片,伏在他的肩頭,滿是溫暖的味道,真希望永遠留在這個夢中,就在這個夢裏沉沉睡去。
“蘭,好麼?”略帶沙啞的聲音,似水般的溫柔。
溫婉低頭,羞澀一笑。不知如何作答,但也許,無須回答。
相擁,沉默,沉默裏帶著濃濃的蜜意。
“蘭,帶我看看你種的花?”
“改日,教你彈琴?”
她知是夢,卻不願醒,至少夢裏還能聽得溫柔的言語。
溫暖有力的手掌拂過她的臉頰,明亮的眸停在她的眼前——真的是他!真的!
沒有任何預兆地,他回來了。
可她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奇怪,明明有太多話想問。
他坐到琴前,撩撥著一曲熟悉的《西風訣》。
預想裏的對話,改作了聽琴。
她和琴而唱:昏雁鳴兮悲切,西風勁兮嗚咽,俏佳人兮白發,古壯士兮歸耶?
驀然,淚水模糊了視線。
然而這一曲卻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不知何故。
楚濤低著頭,沉默許久:“蘭,對不起……”
“夫君此言何意?”
起身,沉重地踱了幾圈歩,最終回過身來,虛弱的聲音從蒼白如紙的微笑裏緩緩吐露:“江湖不是個幹淨的地方,像你這樣幹淨的女子,不該……”
“我是楚濤的妻。沒有什麼不該。”
他淡然一笑:不該的,是我。
薇蘭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發誓決不再鬆開。大抵,愛一個人,總會突然使自己變得勇敢。
卻不知為什麼,西風一起,由不得她的緊握,那身影突然抽離,隨風越飛越遠,散去無蹤。
驚醒,握著的,不過一卷竹簡而已,竹簡上,“西風訣”三字蒼勁有力,譬如刀刻,是他手書。
竟隻能握著一卷琴譜麼?
隻是這琴譜什麼時候到了她的掌中?莫非——他回來過?
不解,隻好學著他淡然地笑。
誰讓她偏愛這一曲西風訣呢?
俏佳人兮白發,古壯士兮歸耶?
歸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