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訣(3)(短篇完結)(1 / 2)

夜深,琴音忽起,正是那勾人心弦的西風訣,反反複複地,從書房飄渺而來。

薇蘭和衣起身,穿過庭院,到了書房門口。影影綽綽的燭光把楚濤的格外寥落的身影投射在窗欞。佇立階下,她頭一次從楚濤層層疊疊婉轉流瀉的琴音裏聽出哀歎。起初還是清淡柔緩,漸漸地那哀思越聚越綿長,不知不覺便似那西風殘照,紅葉秋霜,蕭蕭索索,望斷天涯。她的心被揪緊了。是錯覺?她不得而知,又不敢驚擾。一個變調,琴聲陡然偏轉出鏗鏘殺意,又在殺意中猛然休止,屋裏隨之響起聲聲淒切的重咳。

薇蘭急忙推門進屋,隻見楚濤蒼白著臉按著心口,唇邊分明掛著豔紅的血跡。“夫君!”她猛撲向楚濤身邊,抓著他的胳膊。他很是一驚,往後躲了躲,撇過頭去用手背擦去血跡,轉過頭微笑:“怎麼了,蘭?”

“你的傷……”淚伴著一聲傾訴,悄然滑落。

“沒什麼。”他一手撐著琴桌,一手輕抬抹去她的淚水,撫著她的肩頭,平靜道:“小傷而已。”又努力舒展開雙眉,維持著笑,盡管笑中帶幾分慘淡。印象中,楚濤從沒這樣對她笑過,然而此刻她寧可他用冷漠來回應。

“少主沒事吧?”說話間謝君和到了門口。楚濤的眼中突然不見了剛才的哀愁,取而代之的一身英氣有一種召喚人心的力量。他起身一抖袍子迎上前去:“好著呢,夜半找我,有麻煩?”

君和望一眼薇蘭,欲言又止。

“直說。”

“你還是換個人去管這攤子事吧,讓我看個犯人不難,讓我哄個姑娘……還是那姓冷的!”

薇蘭滿心詫異地望著楚濤——冷鳳儀什麼時候到的南岸?楚濤卻氣定神閑隻顧調侃:“我似乎……沒說要你哄著她吧?”

君和滿腹牢騷:“那你吃撐了留著她?”

“難道你想看著北岸的人猖狂地在南岸當街殺人?不必事事報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閃亮的眼神裏,分明寫著不必多言。

君和望向薇蘭尷尬的臉色,不敢追問,扯開話題道:“那麼江韶雲的集結?”

楚濤隻輕輕一揚眉:“料也是如此。”

“可我們會孤立無援……”

“難得有你也慌了神的時候。”他依然恬淡地笑著,眼神裏帶著幾分輕蔑,“烏合之眾,不必心憂。”他突然轉身,雙眼泛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如利刃般刺透人的心靈:“明日正午,校練場。”

君和答應了一聲便大步向外去。

楚濤轉向薇蘭凝神一笑,一雙明眸滿是躊躇壯誌,沸然意氣:“蘭,得勝歸來,再與你論此曲。你喜歡這曲子,是嗎?”

薇蘭卻笑不出來:楚濤又要出發了——隻要看見沉靜的他猛然間神采飛揚,就知道他必然有了新的謀劃。無論將要麵對多強的對手,隻在揚眉一笑間,勝負分,成敗定。這般從容江湖上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到。卻令她的後背生出凜凜寒意:楚濤何必醉心於征伐?馬背上馳騁了那麼多年,隻落得一身傷,除此還能換來什麼?她不明白南岸人為何對他如此膜拜,征戰和殺戮真的能讓他們快意嗎?

她不懂他,從來不懂。唯有抬起頭勉強一笑,連自己都覺得笑得太糟糕:“我去為夫君收拾行裝。”

“蘭!”楚濤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鳳儀的事,你不想知道?”薇蘭很是一驚,卻見楚濤眼中猝然而至的急切化作了似水柔情,看不透,隻把頭埋得深深不作答。楚濤低沉著聲音道:“蘭,你在發抖。”她極力掙脫他的手掌,退到門邊,擠出一句說辭:“我知道我不該問……”

“你竟那麼怕我……”楚濤淡淡感慨了一句,揮揮手一笑,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