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三 餘韻悠悠(四)(2 / 2)

淚,不由自主地滑下。尷尬的沉寂,陰冷的風好似把空氣凍結在了那裏。心底,慘然地被抽空。秦石搖搖晃晃倚著扶欄,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仿佛一陣風就能被吹走。他深深地記得楚濤說過,有一日,江湖再無江韶雲的立足之地,他就交卸職權,隱退謝客,寄情山水。卻難以料想,一言竟成訣別。望江台裏的棋逢對手,琴音和鳴,從此不會再有。

“南岸遊俠眾多,要是沒有他的製衡,會是什麼局麵?”秦嘯問張洵。

“該是讓大家聽一聽秦家的聲音了。”張洵一搖手中拂塵,淡淡地笑。

秦石憤而揮袖轉身。一任秦嘯在背後跳腳怒罵,也不願再聽。

葉哨。尖厲而淒絕,似破山的寶刃在暗夜劃開一道口子,夜的淚,夜的血,夜的哀鳴,在赤紅色的長河裏激蕩。秦石想起楚濤過江時的歎息:這不是一江水,這是流淌了幾百年;衝撞了幾百年;沉澱了幾百年的恨和怨。如果能夠跨越時間,他定會回答:“那才不是什麼恨,隻是自私者為追名逐利而造的借口。”

謝君和立在望江台最高的簷角,背著月光,在地麵映射出一條過於單薄的淡影。

秦石不知道他是怎麼上去的,更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幹什麼,直到他一躍而下,輕捷地回到秦石的身邊:“壞消息就不必說了,我沒心情聽。”——出於平息血鬼堂眾怨的目的,秦嘯一直不敢把謝君和怎樣,因此望江台的舊鐵閣依然是他的安身之處。但是自從回到北岸,他又變回了從前的脾氣,像個炸毛的怪物,誰也不搭理。血鬼們也不好公然來看他,隻好暗托秦大少為他捎去花月樓的酒。

可是他再沒喝過酒了。

“可有個壞消息你必須知道。”秦石展開手心,那是張和秦嘯手中一模一樣的字條——這一夜,信鴿恨不能會把消息傳給每一個角落的江湖人:“那是逐羽劍派的說法,夜梟的消息是,他不在了。”

謝君和明顯一個戰栗,倒退一步。夜梟的消息從來沒有出過錯,這是林立果見縫插針抽絲剝繭的本事,他早已領教。

“聽到了嗎,南岸的鍾聲,響了一晚上……”

謝君和盯著秦石手中的字條良久,沒有接。鍾聲依然回蕩,悠遠,綿長。驟然一聲悶哼,秦石聽不出是喜是怒。“遲早會有這一天的。”那聲音冷漠得出乎意料。

“你……預料到了?”

謝君和把玩著手中的葉片,漫不經心:“他的傷病,早就不可治了,隻是他一直硬扛著,過一天算一天罷了——就像與木葉和江韶雲對抗那陣子一樣,哪怕是無望獲勝,還有一口氣,他都不會認輸的。跟了他那麼多年,大概是習慣了,總以為他還扛得住。我來北岸之前,他答應了等我回去再動手的,但是就後事看來,他從沒打算等到北岸的援助。”他好像隻是在說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據說是因為白衣聖使的暗算……”

君和突然冷笑了一聲:“那算什麼東西!”

秦石疑惑不已。

“他累了。”

沉重的歎息帶來長久的沉默。

“歇一歇,也好。”謝君和的語氣,仿佛不相信楚濤離世似的。似乎楚濤能輕而易舉地跨越生死,隨時都會回來,依然與他並肩而戰。

秦石朗聲說道:“趙海駿來信說,北地蠻族勇士集結,趁江韶雲作亂,意圖掀出些風浪。明日我會自請去雪域,你願不願隨我一道?”

謝君和好像根本沒聽見,也許他隻覺得秦石在講一個笑話吧。秦家長子,怎會自甘墮落自我放逐?

“我不想再在長河邊待著了。父親的意思我全然看不懂。還是趙海駿好懂一些。我知道你也不會願意留在這兒。父親心目中血鬼堂真正的堂主隻能是李洛。而南岸,你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

沒有紫羽,何來黑煞?更何況,當年他跨過河去背叛秦家還能夠站穩腳跟,部分是因為楚濤的強硬。如今,隻好一切從長計議。或許此刻他一旦回去隻是給一個蕩平對手的借口——剛剛經曆了生死的南岸再禁不起那樣的衝撞了。

“就這麼說定了。”秦石本想找個人傾吐傾吐梗在心裏的石頭,卻找錯了人。

“給我三天考慮。”謝君和倉促轉身,卻來不及掩飾哽咽之聲。

“不急。”

“三天,夠了。”他匆匆躲進屬於自己的鐵閣子,重重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