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二 餘韻悠悠(三)(1 / 2)

“多的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齊恒突然現身,站在十步開外,遠遠地凝視著她,目光裏滿是蒼涼的味道。修了容顏,換了錦衣,那張方闊的臉仍顯滄桑許多。臉上的橫肉瘦癟下去,倒是有幾分英挺了。可惜右袖管空落落地垂著。除此,沒有頹廢,也沒有癲狂。

冷鳳儀隻是嗤笑一聲,淡漠地看著長河對岸。事實早已了然於心。

“楚濤已經死了,冷鳳儀!”齊恒大聲說。

“死了也好過那些裝瘋賣傻的!”冷鳳儀刻薄地罵了回去。

嗬!齊恒冷笑:“我不過是被那群白衣聖使追累了,想活命罷了。沒想到楚濤這傻子,居然會為了這事兒想不開跳崖。”

冷鳳儀怒火中燒,雙目如炬地瞪著他,誰能料想,前些日子的擔心,居然是一場預謀的欺騙!隨即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齊恒呆呆地看著她,懵了。

“這巴掌還給楚濤!”緊接著她反手又是一記:“這巴掌還給三少!”

啪啪,她揚起手又接連掄過去兩巴掌:“這巴掌還給我!這巴掌還給你自己!”

齊恒遲緩地用手去摸了摸臉,臉上鮮紅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燒灼著。慢慢地,雙目裏浮動出一片淒冷。他過了很久才想起來說:“你可知,白衣聖使追得我有多狠,你可知,斷了這條手臂有多痛!沒錯,我就是想報複那小子,誰知道他把我逼去烽火嶺,安的是什麼心!”

冷鳳儀背過身去,一句話也不想聽:“那麼,你把自己的妻扔給死敵獨自逃命,又安的是什麼心……”那不可觸及的傷痛再次被揭開,疼到無以複加。沒有楚濤,或許她此刻依然要忍受著白衣聖使無邊的羞辱和折磨。可是,讓楚濤消失的最後一擊居然出自她絕望中的妒恨。

齊恒一個趔趄,喉嚨梗塞,再也無話。似乎這一刻他才想起來,是自己那倨傲的情敵救了他的愛人,又把她慷慨地交還到自己身邊。

“我不與窩囊廢說話!”冷鳳儀低垂下了眼瞼,再也不願作聲。

齊恒呆呆地立了許久,而後默默地轉身,出了涼亭,一步一個踉蹌地向長街而去。

心事,唯有付給琴音。她起身撥弦,傾盡一心地彈奏,忘卻了指尖的疼痛。她知道他聽不見了,所以執拗地彈奏下去,把曾經說過的情話沒來得及說的情話都化作琴音。生死之隔,與長河之隔,也沒太大的不同。他在天上愛聽也好不聽也罷,知道也好不知也罷,她隻是想說他錯了,他低估了冷鳳儀心中他的分量。

“楚……你不知道,你永遠也不知道,世上隻有一個楚濤,黑石崖頂的楚濤,誰也替代不了。”

滿麵熱淚模糊了妝容。

斷魂岩下屍橫遍野,那血皆自白衣聖使的徒屬。

赤眉的火蝶躺在擔架上對著天空狂吼,吼得山巒地動,風聲鶴唳。可是回答他的除了回音,隻有山穀裏的風聲。他燃燒的雙目漸空,似乎是那嘶吼的怨氣悄悄偷走了他的靈魂。

沈雁飛默默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卻偏過頭去,用白布掩住了自己的赤眉。然而,胸膛的劇烈起伏卻暴露了他的抽泣。

方夕死了。

多少年的搭檔。

更可惡在於,誰也不知道方夕是如何死在隻有女人的楚家庭院。

他無處報仇。也無力報仇。謝君和的寒冰訣掏空了他整個軀體的所有能量,豈止是五髒俱損,簡直差點把他變成冰柱。若不是沈雁飛作阻擋,讓謝君和再補上第二劍的話,一定會送命的。隻可惜數十年的武學修為,毀於一劍。

“回去就歇下吧,我去告訴義父。”沈雁飛說。

火蝶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主上也正傷重……”雁飛捋開他的胳膊道,“瞞著不是辦法。”

沈雁飛不急不緩地向洞窟深處而去。這條熟悉的路,居然走得格外漫長。

他還深深地記得第一次踏進這裏的時候心中深深的恐懼滋味。那股不可名狀的壓迫感至今深深墜在心頭。他不是沈雁飛,他是宋子殷,一夜夜,他在噩夢中提醒著自己。血海深仇,刻骨銘心。在這裏,他終於知道,造成這場慘劇的,是野心勃勃的齊家,是隔岸觀火的秦家,是隻圖私利的唐家,還有沽名釣譽的楚家。

那位竹杖在手的老者舉重若輕,你感受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波瀾,但分明,他擁有控製一切的力量,操控著玩弄著整個江湖——他的目光瞬間就紮根在你的內心深處,洞悉你軀殼背後的弱點,而後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將你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