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一 餘韻悠悠(二)(2 / 2)

雪海聽出了勸慰的意味,長長地歎息一聲:“你不知道,長兄如父那是什麼滋味——整個逐羽劍派都知道他寵著我,我在家橫行霸道,天塌下來也不用怕。雖然沒少挨他的罰,可是每次罰完了就哄著——真把我當小孩兒。除了他,家裏還有哪個人敢讓我不開心那麼一小下?父親的樣子我隻記得一幅畫像,母親終日坐在佛堂,我也是見不著的。從小我隻要賴著他,就有糖葫蘆吃……這一賴也就賴成了習慣,家裏除了我,沒人敢老虎頭上拔毛。”

天喬笑出了聲:“這不就快見到他了嗎?那個哥哥會真的怪自家的妹妹?”

雪海知道她應是不懂的,隻淺淺地回了聲笑。沈雁飛說的奇怪的話,還有空氣裏過於不安的氣氛,她當然不能置若罔聞。但是總有需要直麵的那一天。她努力深吸一口氣,隨後綻開甜甜的笑顏,滿目皆是亮閃閃的光。

她對齊天喬道了謝:“其實我沒生你的氣,君和大哥自有他的打算,他有的是本事,總會化險為夷的。至於我,我總得長大的。很多事,總有一天是需要自己去麵對的。”

“可……”天喬依然有些不放心,“如果有麻煩,給我來信……就像你曾經幫過我那樣……”

她笑著搖頭:“對不起,大個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目前,或許我還要去做很多很多事……倘若哥哥真有什麼事的話,兄嫂素來無涉江湖,雲逸尚幼。楚家總有人需要挑起擔子,就像當年——哥哥十四歲就開始主事了,而我就快十九歲了。也許我們有很長時間見不了麵。別記掛著我。”

話音落,那桃花般的身影已向山下翩然行去。

他伸手想拉住那衣袖,卻隻是撲了個空。

於是天喬愣愣地注視著那個方向,直到她消失許久,直到眼睛被陽光刺得發幹發痛,也不舍得收回視線。仿佛是一場永遠都不願醒的幻夢。他不知道上天何故把她忽地拋擲到他麵前,不知道為何要讓她在他的世界裏停留,又執意地將她抽走。

驀然地,又想起當日楚濤的告誡,忽然間胸膛裏的那顆心沉沉地墜下去,墜出許多酸澀的滋味。原本他不懂得的酸澀,此刻居然如此真切,又讓他無奈。

長河邊,齊家的碼頭依然忙碌。

碼頭旁邊的一座涼亭裏,一身華服的冷鳳儀慵懶地倚著圍欄而坐。天氣漸涼,身體也一直虛弱著。她把自己裹在淺紫色的鬥篷裏,默默飲著熱茶。程雲鶴遞過來一本厚厚的賬本,她卻無心於此,徑直推開了:“天喬作主,凡事問他便可。”

“夫人是累了嗎?”雲鶴略顯吃驚,不明白她為何變成如此寡淡的心性。

“我隻坐一會兒。”她說。

雲鶴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對岸鍾聲回蕩,飄飄渺渺地傳過這邊來。鳳儀側耳聽著,隨口問道:“有什麼消息。”新來的侍女側立於旁回話說:“是在祭奠逐羽劍派死去的劍客,和遊俠。”

冷鳳儀哦了一聲,忽然又問:“逐羽劍派,你知道逐羽劍派?”

“我認識個劍客,他說逐羽劍派有天底下最好的掌門。”

刹那間仿佛心被刺痛,握杯的手一陣顫抖。禁不住淚眼朦朧。

侍女自知失語,低聲致歉。

她卻努力定了定神,淚水終於沒有落下。她再度撐開笑容道:“北岸人不會這麼說。”

“不,他說,許多人都這麼說。他還說,遊俠不分南北,隻有秦家和齊家分南北。”

鳳儀驚而抬頭,才仔細地注視姑娘的容顏。她很清純,十六七歲的模樣,滿臉掛著美好的夢想。順著她的目光往深處探尋,仿佛那裏住著還年輕的自己。綠羅裙,金釵鈿,卻偏愛著駿馬馳騁。

“楚……”她默念著,冥想著,尋找著當年的記憶。仿佛記憶深處的他依舊含著微笑凝視著她,而後默默轉身,留給她一個紫色的背影,瀟灑地,在微風裏遠去。當年她以為情淡了,就會忘記的。但,似乎楚濤和她都失算了。有些遺憾一旦種下,終於裂成不可彌合的傷痕,哪怕想要補救,卻換得更深的撕裂感,鑽心噬骨。

“你喜歡他?”

姑娘的臉飛上兩朵甜美的雲霞。

“隨著你心裏最真的自己去想。”她說,“不要在意其他。這世上沒有什麼比遇到一對彼此在意的情緣更美好。”這話好像是對侍女說的,又像是對自己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