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三 巔峰絕響(下)(2 / 2)

這不是幻夢。那魔影終究在劍光裏見了血。

也就意味著,江韶雲的功力必然折損了大半——他已受了重創,至少短時間內無法再作惡了。

“小心!”有遊俠拚死將他按在身下,他隻覺長槍呼嘯著貼臉而過,隨之一陣寒意貫徹了半邊臉。麻木了,自臉至整個臂膀。喘不過氣。血不住地滴在地上,應是他的。一個笨重的身軀壓著他,頭垂靠在他的胳膊上,已沒有了氣息。黏糊糊的熱流在他的身下蔓延。他翻身推開那身軀才看到,此人已被長槍搠透。

他昏花著雙目,喘著粗氣,已無力再起身。盡管一切都還沒有結束。眼前修羅刀正急促地揮舞,被血色染出了彤紅,利劍紛紛,一片崢嶸。沈雁飛握著長槍,身背起遭了重創的江韶雲,一路撤退。還有別的白影,飄飄忽忽地,阻攔著追擊。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楚濤!

是,為何琴聲就此斷絕?

他跌跌撞撞地一路向著高台奔去,心弦緊繃。

八麵白幡早已四散而倒,白色的紗簾被勁風高高地卷起,揚著,帶著招魂的哀怨。一張琴安然地擺放著,卻是血漬斑斑,從琴弦到琴板蔓延往各處。人已倒地,白衣,白眉,白發,白色的須髯如霜,浸在鮮紅的血泊之中,此人的軀體已被一個巨大的血洞貫穿。熱血迅速地奔湧著,流淌向高台各處,也順著台階滴落下來,潤進土壤裏。那血根本來不及凝結,而身體的溫熱也隨之迅速流逝了。

沒有了脈搏,也沒有了呼吸。已經沒有力量能夠留住他的生命。

汪鴻隻覺一陣心弦崩裂似的疼,就跪倒下去。

還是沒有楚濤的影子。

但是此人分明最不該在這裏。

他早該想到,楚濤以風若寒為師,那麼,當楚濤不在的時候,隻有風若寒能夠把長河吟曲發揮到登峰造極之境。可是,他不是早已雲遊去了嗎?難道,他竟早有此料,故而從未離開?

劉思仁提著淌血的刀出現在汪鴻的身後,凝視著老友。似乎,並不特別意外地歎了聲:“竹苑三傑之首,終是無愧其名。隻是至此,兄弟三人,隻餘我一人在世了……”傷感的餘韻無限。他向來疏朗的雙眉裏,凝結著難以言說的惆悵。

“你知道是他?”汪鴻驚疑。

“有其師必有其徒,一樣頑固,一樣心烈……有些話我一直不敢說:老風一早就知長河吟曲非比尋常,他總歎息這或許是逐羽劍派掌門的宿命,不敢深教。隻是宿命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從少主領悟透了那琴曲,他便夙夜憂心,寢食難安。如今少主的傷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步,長河吟曲一響,必死無疑。老風既然熟知此曲,又怎能容忍他一心求死?”他木然地俯身,為風若寒放平身軀,拭去臉上的血汙,整理遺容。

汪鴻沒有插手,幾十年的兄弟情誼忽而便生死永訣,怕隻有劉思仁才懂個中的滋味。越來越多的劍客圍攏過來,肅立在高台的四圍。

幹淨的白布蒙上風若寒的臉:“讓他安安靜靜地去吧……他生來隻喜寧靜,最恨人間兵戈之音……”沒有淚,也沒有哀泣。自發地,每個人靜靜地走過他們的麵前,抱拳相敬,而後離開。

汪鴻隻覺累得虛脫,隻好坐在高台的邊沿,向四野遙望。

遍地的死氣裏,活著的人隻剩了席地而坐的力氣。沒有人再度追擊,因為已沒有了指令,更不知道夜幕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熱血已經流盡,白衣聖使若再來,他們已無力抵抗。

“汪叔!”書生帶著末兒靠攏來,坐在他的身邊。曆此一夜,隻怕畢生難忘。

書生遞上了一塊白帕。汪鴻這才想起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來,謝了一聲,接過帕子,卻發現末兒的手臂刮出一道傷痕未及處理,便用這帕子給他包紮了。

書生道:“他們若再來,可有他計?”

汪鴻不敢輕易作答,隻是仰頭看這依然漆黑著的天,可是天上隻有漆黑,不會有答案。

“天佑逐羽劍派……”他長出一口氣,似乎想要吐出所有的煩憂。

可是來不及喘息更久,就見長河之上成片的白影破空而來,北方的暗夜突然間亮如白晝。碼頭已是一片火海。

那裏有鏢局的貨艙,盡管詩雨已提前讓大半的貨物搬離開去,大半的船也入了不遠的船塢,但總有些沒有得到消息的船家零星地散在那裏。還有那個讓人憂心的鎮子——鎮上全是手無寸鐵的無辜者,但是白衣聖使從來不會問無辜不無辜的問題。

他轉頭對末兒說:“讓大家迅速集合——少主絕對不會願意看到黑石崖下生靈塗炭。”

是,他隻有舍命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