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和忽然低首,喃喃自語道:“我放心三少,但是雪海——今日我怕是帶不走了。但她必須回去,遲早的事。”
水邊的大石頭上,天喬愣愣地注視著水麵。四圍寂靜,唯聽飛鳥入林聲,還有蟲鳴。
雪海終於追了上來,爬上大石頭,與他並肩而坐。
“如果你是來問我發生了什麼,我的答案和謝君和一樣。”
“我知道,你們誰也不會說。就像哥哥,天塌了,全天下都知道,隻有我被蒙在鼓裏。每回都這樣。”雪海向水麵彈去一粒石子,那石子緊貼著水麵劃出一道波紋,彈射進了對麵的草叢。
“因為沒有人願意看到你受傷。”天喬向她微笑,“包括我。”
“可是,我卻不想要這樣。我想做天邊的鳥,而不是草叢裏的蝸牛。這層殼裹得我難受,甚至生恨。”她又狠狠擲出去一顆石子,咚地一聲,激起一個大水花。漣漪蕩漾複又平靜。
“齊家舊眷各得其所,鏢局生意也漸有起色。我已沒有了留下的理由……可是,”雪海看著他認真說道,“你讓君和大哥留我在北岸,跟隨你們一同出戰,好嗎?”
“這怎麼行!”天喬嚇了一跳,“且不說那謝君和答應不答應,你知道那白衣聖使有多危險?”
雪海霎時不樂意了:“大個子,你究竟是怕君和大哥還是怕白衣聖使?”
齊天喬呆了片刻,才答:“謝君和嗎?我敬他,如同敬你的兄長。秦爺依然還對他存有疑心,周圍夜梟密布成網,還有身在暗處的……總之,雪海,他冒著生死之險親自來接你,絕非易事。”
“可一旦我此時回去,一定會被我哥安排在那不見光的地方,坐等著……我會劍術,我也會逐羽飛步,再加上程大俠近日來的點撥,足以防身了!殺賊之事,既身為楚家兒女,豈有坐視之理?”
“辦法自然是有,不必為難天喬。”
二人驚而回頭,嫣紅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巨石之後。但是她沒有理會二人,徑直往武館方向而去。
雪海與天喬麵麵相覷,心知剛才的話嫣紅一定聽去了不少,不免尷尬起來。
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雪海突然說道:“謝謝你,大個子。”她的臉如同晚霞一樣,飛著彤雲。
“不,是我該感謝你,雪海,我沒想到你會願意來那麼危險的北岸幫我,也沒想到,黑風嶺下能有今日圖景。”
“我之所以願來,是因為,隻有這裏,我才能做自己一直想做而做不了的事。自由,說來容易,細想來,卻是奢侈至極。我知道你和君和大哥都做了很多事,此處才能安然無恙。”微風揚起了她的鬢發,勾勒出甜美的微笑,看得天喬恍惚失神。
天喬動情地攬過雪海的肩膀,後者一陣羞澀,欲躲還休。“雪海,你知道嗎,在我最煩悶的時候,隻要看到你,什麼麻煩都迎刃而解了。我隻想天天看著你,那些江湖事……隨它怎樣,都比不過你重要。我知道你是楚家的兒女,你終有離開的一日。可是,若有一日兩岸烽煙平息,你一定要再來黑風嶺看一看。你兄長說,誓言不可輕許。但是我很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麼。雪海,齊天喬會一直在黑風嶺等你,你一日不歸,我一日不娶!”
頃刻間雪海的雙目盈滿了淚,她輕輕推開天喬搭在肩上的手:“你明知我不會答應……”
“我不求你答應,隻因,錯過今日,此話便不知與何人訴說了。”他遞過絲帕,想替她擦去淚水。她卻調轉身背對著他:“一旦離開,我一定不會再回來。大個子,你最好忘記雪海。”有些鴻溝,並非以一人之力可以對抗,楚雪海感同身受。
“我去找君和大哥,看看嫣紅姐想到了什麼辦法。”她跳下巨石,往回走去。可是才走了幾步就定住了。
她看到一匹馬從武館門口馳騁過原野,馬背上的人,一個黑衣,一個穿著她的粉衣,梳著她的發辮,儼然又是一個楚雪海。
她飛快地跑到武館門前,隻有程雲鶴立著:“謝大俠帶嫣紅先行一步——必須要有人引開夜梟的注意,同時帶消息給楚掌門,告訴他北岸的部署。他讓我轉告你,中元夜,你必須離開。”
“君和大哥……”雪海望著謝君和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那裏早已蹤影全無,然而她就這麼定定地望著,仿佛呆愣住了一般。卻不知何故,眼中淚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