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和氣而出拳,朝著他的鼻梁就是一下,他當即懵了片刻。於是君和趁勢一把將其摁倒。誰料激起更狂暴的反抗,他又踢又咬。也不知往哪來的蠻勁,幾乎要將君和掀翻。其餘漢子們一起上來才將他摁在地上,避免他傷到自己。
有人建議道:“繩子,趕緊拿繩子!”
君和製止了。
然而獅吼一般的嘶叫簡直震耳欲聾:“不是望江台,你們騙我,你們是何居心?不要害我!”他的臉因驚恐而扭曲,額上頸部每一根青筋都如蚯蚓般凸起,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來,赤紅的雙目,赤紅的臉,赤紅的脖子,似乎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著。
突然屋外一陣電閃雷鳴,似上天震怒,天塌地陷般的聲音蓋過了一切喧雜,在每個人的心裏投射下一片陰影。
齊恒突然放棄了掙紮,也放棄了叫喊。就像耗盡了身體所有能量後虛脫了一般。
眾人麵麵相覷,皆鬆了手。
隻見他在地上躺成了一灘泥,劇烈起伏的胸膛漸趨平靜,而後才側臥著慢慢地縮起身子,痛苦地抱頭而泣。沒有一點聲音,卻分明有淚濕了臉龐。少歇,就聽他苦苦哀求道:“別殺我,求你們放過我,別再追我。”
“別傷到他。”君和不願再激怒他,主動退出了屋子。
大家誰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到其中一個家丁遞上一塊汗巾。他似驚訝,猶疑,又帶些許感激。他低低地跪趴下,磕頭一般,臉幾乎貼著地,顫抖著整個身子:“求你別殺我。他們……他們要吃人!”未料想依然是這樣的哀求。家丁想去扶,不料他一個翻身就躲到角落,防備起來。隨後他依然不容別人靠近,一臂抱著這溫熱的汗巾,呆滯著雙目,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一任蓬亂的頭發蓋住了他的臉,任那又臭又濕的衣服緊貼著身子,蜷縮在屋子的一角,瑟瑟發抖。
眾漢子列隊於門前,聽著風助雨勢,默然無聲。
“這鬼天氣!”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有人出聲。
“他是瘋了嗎?”有個膽大的聲音問。
君和不敢貿然作答:“許是一路奔波,驚嚇過度……”更多的,他也不敢揣測下去了。數日前與他喝酒的情狀還在眼前,遭逢那麼大的家庭變故他都尚且理智,怎麼去了趟南岸,居然成了這樣?
“他的右胳膊哪兒去了……”這個恐怖的問題著實沒有人敢猜測。
“秦大少如果找我,就說血鬼堂有事把我喚去了。我過些天再來看他。”謝君和胡亂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他實在不忍心再旁觀下去了。
當謝君和再遇見秦石時,已是數日後。此時,齊恒斷了一臂變成瘋子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江湖,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柄。江湖對於落難者不乏同情,更不缺奚落。當然除了奚落,更有好事者的無端猜測。有人說楚濤因妒生恨,痛下殺手,有人說齊恒無德,活該被教訓,也有人怪冷鳳儀紅顏禍水,總之齊楚兩家的恩恩怨怨剛剛平息,又沉渣泛澤,攪出一陣動蕩。
正送幾個傳遞消息的血鬼出門,穿過花園,正遇上臉色略顯憔悴的秦石。正欲避之,不料對麵已問話道:“謝爺大忙人,真難找!”
躲不得就隻好迎上去:“齊大少好些了嗎?”
秦石指了指遠處,子君正挽著齊恒的左胳膊,走過花徑。換了裝束經了打理後的他終於略顯清爽了些許,然而,一旦觸及他的目光,卻隻見空洞渙散。他的那條傷腿自上上回棚屋裏見麵就一直跛著,行路有些艱難,若不是子君一路牽著,就好像隨時會摔倒。空蕩蕩的袖管終究是空著了。
君和有些不敢看。
“時好時壞。”秦石說,“他隻記得去過南岸,一提起就害怕得發抖。究竟是怎麼受的傷,怎麼回來的,怎麼出現在望江台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不願見齊家任何人,除了他的妹妹子君。”
“許是需要時間。”
“有些事卻不是靠時間能解決。”秦石格外沉重地歎息一聲,隨後便定定地注視著他,仿佛生怕他再逃了似的,“你隻看到他沒了一條胳膊,不知道他一身的武功修為,全毀了。不知是誰下的狠手,隻知是一種奇詭的功夫,將他體內重要的習武筋脈盡皆重創——從今以後就別說習武了,就連幹活都是困難。醫師說,這條命是僥幸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