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一 歸乎不歸(一)(1 / 2)

暴雨如注,雷聲怒如千軍萬馬。

望江台的沙盤上,也正展開一場激烈的廝殺。紅黑兩色的算籌與旗幟分立兩岸,又相互滲透,風雲變幻,演繹著二國相爭之狀。

謝君和得意地翹著二郎腿,看也不看對麵秦石,但凡勢在必得的局麵,他一定會擺出這傲氣的模樣。

自從夜梟們對秦嘯閉嘴之後,他便心情大好,成天笑得殺氣蕩漾。有事時與血鬼們廝混喝酒,無事時拉著秦大少擺弄沙盤,連花月樓都少去了許多,仿佛真的定定心心把這望江台當成了自己家,也真把血鬼堂當成了自己的歸宿。

更奇異的是,幾頓酒一請,血鬼們也仿佛真把他當作了自己的老大,甚至會乖乖提著花月樓的酒上望江台來討好他——當然不可能是為了什麼任務,名義上是為了切磋劍術,實際上呢?大概也就單純為了酒吧!

當然這望江台偶爾也會變成血鬼們的練功之地——謝君和手腳發癢的時候若是沒人陪著切磋個幾招,望江台裏的花花草草們會很慘的。所以在這點上,秦石還是挺歡迎血鬼們過來串門兒的。

秦嘯也頗為奇怪謝君和怎麼突然老實了?他隻能向父親解釋:“對這種痞氣十足又皮厚欠揍的,沒幾柄利索的刀劍在脖根上晃動,他又怎會安生?待在南岸沒幾個有血性的,他隻好找楚濤的麻煩。可總是與一個人鬥也怪無趣的。這些天有一群千裏挑一個高手天天圍著他比試,說不定還真有那麼點樂不思蜀。”

但是秦石長那麼大,從來不知道血鬼堂那幫家夥也會笑,更未曾看見那一大群人居然能勾肩搭背話癆到日薄西山。真想感歎,李洛做了那麼些年的堂主,還趕不上謝君和幾個月攢下的人情。

漸漸地,望江台出入最多的不再是名士豪傑,反倒是那些不請自來的血鬼們。

“反客為主,這日子過得舒坦?”秦石嗬嗬地笑他,“下次別找我玩這沙盤了,找你那幫兄弟們……”

“他們頭腦愚鈍,怎趕得上秦大少。”

秦石倒是很不耐煩,一張沙盤一條河,翻來覆去這幾個算籌,原以為讓他勝個幾局,膩了也就作罷了,誰知道謝君和居然還能玩出花來,每回都能有不一樣的贏法——暗暗佩服楚濤,到底是怎麼和這難纏的家夥鬥了十幾年的?

恰此時,侍者慌慌張張衝進來,對秦石使眼色。

“沒有外人,直說!”

“是齊大少……”他們這才注意到報信人渾身淌著雨水,一臉驚恐。

秦石聞言即刻飛奔出去,君和也緊緊跟隨。

長廊外,濃濃的雨幕籠罩,風也吹不破,屋簷被淋成了傾瀉的瀑布。幸而各院回廊相通,不然,這樣的天,即便打傘也寸步難行。望江台太大了,一重重回廊九曲八彎,才通向後院門口。三兩家丁為他們撐起傘,往院外去,這才發現院門廊下倒著一個人。

衣衫已不成了衣衫,人也已沒有了人樣。蓬頭垢麵地泡在水裏,滿身散發著異味,還帶著一身青紫的傷痕,更糟糕的是缺了一條右臂。原本壯實的身板已隻剩了一副骨架,方闊的臉型都瘦得凹陷下去,如刀削。他麵容發紫,緊閉著雙眼,無論驚雷怒雨都打不醒似的。誰想昔日耀武揚威,如今竟如落水狗!誰還敢認說這是齊恒?齊恒又怎會挑這樣的天氣跑到望江台?

“他抓著我說,有人要殺他。然後就這樣了。”報信人無奈攤手。

秦石大聲喚他,搖撼他,都不醒,隻是像灘濕泥一樣化在地上。無奈君和與秦石合二人之力才背起他,帶到後院的空屋裏。

秦石下令:“我去請醫師,君和守在這兒,其餘人取我幹淨衣物來,再準備些熱水食物,好生照顧他。不許走漏風聲!”

秦石剛走,屋門一關,屋子裏幽暗陰沉下來。不料齊恒立刻雙目圓瞪,從座位上跳將起來,大聲嚷嚷道:“不要害我!”說著就要闖門而出,陰暗的屋裏,一任眾人如何解釋攔阻,他都如同發了狂似的手足亂舞。哪怕他的右臂已不在了,左臂抓到東西就當武器扔出去,一屋子的乒乒乓乓,亂作一團。眼見出不去,他便退守於牆角,不容任何人接近哪怕半步。

“這裏是望江台!齊恒,謝君和你都不認識了嗎?”君和大聲喊話。

“我認得,認得你這身黑衣,你這殺人的狂魔,專來取我人頭!”一屋子人被他說得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