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兩眼昏花,早已不知今夕何夕,祠堂的木門響起沉重的吱呀聲。一陣清雅的胭脂香緩緩飄來。驚回首——“子君?!”
他的妻,提著食篋,嬌小的身子從門縫裏溜進來,細語道:“夫君,餓了吧?”
“你怎麼來的?”
“侍衛們熟悉夫君為人,答應通融。我對他們說,畢竟公爹視夫君為秦家棟梁,若真是餓壞了,誰敢擔待?”
秦石撲哧笑出聲:“真不敢小看你。”
食篋層層打開,各色小菜噴香撲鼻,子君麻利地端過矮桌,擺開碗筷。秦石遂改了姿勢席地而坐:“偷個小懶,父親不會怪罪吧!”
子君卻心疼地直搖頭。連日長跪,雙膝已是斑駁見血。“疼嗎?”
他卻笑了:“無礙的,早就麻得不知疼了。”一邊笑,一邊品賞起餐盤裏的精致:“碧螺玉帶,赤霞金波,翡翠琳琅。哈哈,夫人的手藝比起花月樓的大廚絕不遜色!”
子君白了他一眼:“與秦爺說幾句軟話又不是難事,何苦忍受如此重罰?父子何來隔夜仇?”
他卻笑得更氣人:“我又沒錯,如何認錯呢?”
“就不能變通麼?”
“事關齊家,你的父親,我的朋友,更關乎道義,變通不得的。”秦石一邊吃一邊解釋,“不過看樣子他是不願改主意了。我得另想辦法。”越吃倒是越覺得餓,秦石顧不得斯文體麵,徑直一頭埋進盤子裏狼吞虎咽起來。
子君掩嘴一笑,變戲法似的從食篋底層取出一方硯,一杆筆,席地鋪開幾張信紙,墨香四溢,勾得秦石兩眼發直。“早為你備著呢,就知道你另有主意。”
“夫人真知我也!”
碗筷一放,立刻筆走龍蛇地,揮就幾封信箋:“還得煩勞夫人一趟,去我的幾位朋友處傳個消息……”
“明白,老規矩。”子君眨了眨眼,調皮一笑,“我就假托出城去廟裏為秦齊兩家祈福,秦爺不會攔著的。”
“他們見信必有所行動,齊家定會轉危為安。”秦石也朝子君眨了眨眼,揚了揚眉——“看著吧,你夫君可不是草包!”
“當然不是。”子君低眉笑得羞澀——她早就領教。她總是聽他眉飛色舞地說,傻傻地凝視他神采奕奕的模樣。望江台這彈丸之地怎裝得下他的心?
“江湖人會知道,望江台可不是傀儡。”秦石端容正色,一字一頓吩咐。“你先回,讓他們照我指示小心行事,我還得在這兒待幾天,不能讓父親有所察覺,攪和我們的行動——這叫聲東擊西。還有,讓大家迅速響應,遲則生變,耽擱不起。”
子君便不再久留,斂了物件向外去,到了門口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多加保重。”
不待第二日,齊家附近已多了不少各種身份的江湖人。但傳說中的白衣聖使亦未見絲毫蹤跡。齊府仍是平靜著。
拜訪的人倒是絡繹不絕,不過,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在清水院牆外。門上的重鎖幾乎起了鏽。唯一應答的守門人隻說四個字:“閉門,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