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和怔怔地聽著她的講述,憶起了這幾日的一點一滴。他已分不清哪裏是虛幻,哪裏是真實。他緩緩地走回流泉旁的小築,呆呆地望著那清泉被水車的葉片激起雪白的水花,許久才醒悟過來:多年前,素素說過,她不求榮華,若有一日不必在酒樓賣唱居無定所,就隻願在流泉邊,建一小築,每日聽那水車吱嘎作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咬牙,忍下淚水。
原來,這小築,凝著素素的夢——是他和她共同的夢。
女子在他身後道:“我們從花船上逃出來,被那些打手追了一路。幸而遇到了莫揚。他救下我們,也知道了素素姐的身份,便把我們帶到這僻靜的山穀。素素姐請他幫忙,建了此屋,又隨他學武,平日生活也多蒙他照顧。他甚至答應,幫素素姐打探你的消息。”
“那陣子,她每天都興衝衝地期待莫揚帶回好消息,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條。她每天都對我講你的故事,說起你怎麼在花月樓極力護著她,也說起——這世上也沒有比你更邋遢更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了。素素姐的心裏,你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謝君和苦笑:“所以你竟知道我和她之間的那麼多事,甚至能扮成她的樣子,且如此相像。”
女子淒然點頭:“那都是她留下的衣服,琵琶也是我跟著她學的。”
“你既說素素在此地等我,如今卻又為何不見她?”
“六年前的一日,莫揚帶來了你的死訊。她把自己鎖在屋裏哭了三天,憔悴得簡直無法認。不管莫揚說什麼她都不信。又過了兩天的早晨,我給她送吃的,卻發現她已不見了——舊時的衣物一件都沒有帶走,甚至她視之如生命的琵琶也不曾帶去。莫揚說去找她,竟也一去不歸。此地,就隻剩我一人,成日裏,琢磨些輕功異術。直到前陣子我去紅霜鎮,遇到白衣聖使,聽他們說起莫揚已死在了烽火嶺,而你已是他們的目標,素素姐依然全無消息……”
“素素走了?”他仿佛沒聽懂似的喃喃。
“是的,君和哥哥,她等了你六年。但終是走了。”她把他領進東屋,她如今的住處。屋裏的一切,都還保留著素素喜歡的模樣——她的青衣,她的胭脂,她的烏木簪,都還在架子上。纖塵不染。
真難料,物是人非事事休。
女子翻箱倒櫃地取出一張早已泛黃發脆的信箋:“素素姐走之前留下的。”
果然,一紙娟秀的芬芳,正是熟悉的筆跡,將她的溫柔隔空傳遞,他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