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深信,素素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從不牽絆,更不會無理取鬧。正是因為她太善解人意,他才一次次放心地接受秦嘯的指示,無論多遠多險。他知道她會在花月樓平安地等他。也許一旦作別,轉身已是淚流滿麵,她也絕不會讓他知道,至多,贈上一段哀怨的琵琶曲,繞梁不散。
素素出事的那一回,也恰是如往常一般微笑作別而已,他才小看了那一個月的離別。以至於後來,他也曾怨:倘素素坦言自己不放心那不懷好意的林家公子,他是絕不會輕易離開的。一怨怨了十二年。
眼前的人還是素素麼?
她平靜道:“不管是你的哨響,還是那鴿子,都會引來白衣聖使,會陷你於險境,對不起,我並無他意。”
謝君和凝視著她不知何故而憔悴的麵容,仍是一言不發。
“別離開……”她近乎哀怨地乞求道。
謝君和強硬地撇開頭,冷漠而已。他絕不相信此人此舉的目的如此簡單。白衣聖使連續幾日都不曾找到此地,又是為何?他真希望這隻不過是他的多心。然而,眼前的女子除了精致婉約的美,哪裏還和昔日的素素有所關聯?
可她若不是素素,又為何救他?
終於,素素眼中的黯然、哀怨,全化作了一抹淒傷的笑。她咬著嘴唇,遠遠地望著謝君和的長影,許久,才如有所悟似的歎息:“你……自己保重。”
“等等!”謝君和聽得她轉身的動靜才道,“你到底是何人?我不想傷你,可我隻想說,昔日的素素比不過你的美麗、聰慧,卻是個善良得讓人心痛的姑娘。她會在我與人惡鬥時奮身不顧地擋開危險,她會在我醉酒撒氣的時候倔強地來奪我的酒杯,她會笑著送我離開轉過身偷偷地哭。是,她手無縛雞之力,這麼不自量力,著實有些傻。可她就是這樣:在花月樓即使讓人欺負了,也不肯告訴我,怕我為了她去尋仇,”
謝君和說著說著便哽咽了:“有那麼一刻,我真以為素素回來了,可是,你和她骨子裏太不一樣,我沒法騙自己……”
背後揚起冰冷的笑,如同那個長河上對視的夜晚。謝君和想:那才是她的真麵目吧。
“不枉素素姐浮沉多年的等待。我原以為,你當真已忘了她。”
君和疑惑地轉身:“老琴師唯有素素一女,何來你這妹妹?”
“素素姐與我,是在那條花船上相識的——便是她跳了崖渾身是傷,被一個瘸子送上花船的時候。她受傷時,多半是我在照顧。待她傷好,我覺得與她分外投緣,就一直彼此姐妹相稱了。她真的如你所言,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我亦知,我不及她一半。”女子黯然搖頭,“對不起,我隻想圓素素姐的心願罷了。可或許,你已不再信我。”
謝君和沉默良久,才嗤笑一聲:“你是想告訴我,這些天,我又做了一場空夢。”
“不是。”她認真道,“那小築是素素姐留下的,那琵琶亦是素素姐所用之物,桌上擺放的酒是素素姐的習慣,她始終相信有一日你會找來此地,而招待你是不能沒有好酒的。可惜,你不來,她便隻能自斟自飲,默默垂淚。你身上的布袍與鞋,也是素素姐回憶當年你的樣子,一針一線縫的。她一直在這裏等你,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