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人處,解纜,逐波。
謝君和徑向虎崖獨行。
風勁浪急,將輕舟送遞。他靜靜地在小舟裏盤腿而坐。
此刻,再也不是什麼楚天闊的徒兒,再也不是楚雪海的保護人,再也不是逐羽劍派的首席劍客。身後碧蓮洲的一切都不再成為他的牽絆。棄了一切的名號、身份,便隻是一個以劍為生的人,一個流連酒肆的浪客。他還是當年的謝君和,孑然一身,來去無牽掛。十二年,竟如彈指一揮間。
素素,他在心底默默重複著這個夢中的名字。十多年來,最想做的事,隻是去尋當年的佳人,履行當年來不及兌現的承諾。盡管,他不知道上天是否又一次愚弄戲耍了他。但即使又是一場空,他也甘願。
一個本心早已不在江湖的人,在一場場毫無意義的殺伐之中,早已學會了淡看雲煙。他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亦或許這個答案的本身也並不重要,他隻是想要去尋,以證明自己不負她而已。
陰風淡去,然而虎崖黑暗高聳的影子正鬼魅似的向他壓來。水聲蹚鞳裏,對手布下的殺陣正掩藏在夜色後,呼之欲出。可惜,他連什麼是恐懼都已經遺忘。
一翻身,已鏗然落在虎崖前的沙地上。一步步,拖著已出鞘的劍,向深處行。
“謝君和按時赴約!還請英雄現身!”朗聲,向著漆黑的夜呼喊。卻隻有空寂的回聲,縹緲,沒有著落。
“素素何在?”他扯開嗓子吼。
等待他的依舊是空寂而已。
虎崖,果真是空的麼?路越行越窄,他已到了虎崖口的巨岩之下,參天的山石,尖利如獸牙,此地才因此得名。
“謝君和在此!江韶雲,你不敢來取我性命麼?”他忿忿然地宣戰。
一團火,突然在黑夜中亮起,影影綽綽地閃耀。他正欲拔劍相向,就見那團火化作了熾烈的一道光。忽覺耳畔發燙,是火球從他身旁掠過。
轟然地一聲炸響,身後的河岸已被一片濃煙和烈火吞噬。火牆肆虐,阻斷了他的退路。滾滾熱浪撲麵而來,延燒得極快。桐油的氣味在黑夜裏蔓延,不知是從何處漫到了他的腳邊。送他來的那一葉小舟,想是已在濃煙裏化成灰燼了吧。
幾乎與此同時,頭頂隆隆巨響如滾雷。隻見滾石落木如雨點般傾瀉而下。他不再遲疑,一縱身跳過虎崖口。一路躲避頭頂的災難。當石雨停歇,再回首,身後已是煙塵滾滾。路再一次被封鎖。迎麵,竟已是一座營寨。
高高的塔樓上,矮個子的唐耀正促狹地笑著,與他比肩而立的,是兩位白衣聖使:火蝶與方夕。一排排的弩機已箭在弦上,瞄準了他的位置。而他,既沒有退路,也沒有遮蔽之處,唯一可以依賴的,僅手中殘劍爾。
“謝君和,可曾還記得當年虎崖大戰?”唐耀的聲音頗為得意,就如同捉到老鼠把玩獵物的貓。“今日情形可與當時相仿?火堂主,方堂主,當日木堂主可是死於此人之手?讓他在當年的戰勝之地赴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