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九 金蟬脫殼(六)(1 / 1)

“你——打算留下?”她不解。

楚濤又笑了:“這與你無關,鳳儀。你已經幫了我一把,足夠了。”楚濤揚起他的一隻手,白色的犀皮手套——“曦月”在燈火中素雅著。此舉,自是不容她再言。

楚濤繼續說道:“別以為齊恒就沒什麼心眼。他能同意你設宴款待我等,必然會想到你我之間的這一層——興許,也算是一種考驗吧。或者說是男人的嫉妒心。如果他突然發現我不在這個屋子裏了,以他行事的作風,不會容你辯解半句,一板斧就能把你結果了。他很在乎你,鳳儀。”

冷鳳儀欲言又止,終究惆悵凝眉。

楚濤的眼眸溫煦如暖陽。“抱歉,鳳儀,如今的楚濤,既不能為你彈琴,也沒法為你遮風擋雨,更不能娶你為妻。於是我隻好放手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把冷鳳儀帶去何方。他們彼此交身而過,皆已行得太遠。

情難自禁,鳳儀一個箭步上前緊緊環住他,倚著他的肩膀,如同靠著一棵大樹:“可是,我知道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懂我,信我。自相逢,他便再沒走遠。”她知道,他一定會走,這一別,怕真是相見無期。隻是希望,這樣的時刻略久一些。

“別這樣,鳳儀。”他依然在笑,卻是疲累地笑著推開了她。他已承載不起,甜言蜜語背後的鐵石心腸。一次次受傷,他累了。當從冷鳳儀嘴裏聽到的依然是“交易”這樣的字眼,他隻感覺不曾有過的心累。

她坐到了琴前,拂袖,悠揚的琴曲激蕩。

酒入琉璃杯,滿屋芬芳。多少年沒喝過酒的楚濤竟自斟自飲。烈酒入喉,立刻便激起猛烈的嗆咳。苦笑,再飲。

她的琴音,早已在他之上了吧。又想起那一句:“斷弦哥哥。”苦笑。

當年的冷鳳儀,又豈是真要他教琴?

別離之音,一絲留戀,一絲悵惘。

曲終。

“誰都回不去了……何苦借酒消愁?”冷鳳儀摁住了他手中的酒杯。

“我楚濤會借酒消愁?誰信?”他嗬嗬地笑出冷漠,忽又沉寂道:“自是,相忘於江湖。別讓我知道——你過得不好。”

“相忘於江湖……”淚水又一次潤濕了眼睛。冷鳳儀輕輕歎息,又不置可否。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悲:突然發現,自己當年所放棄的,才是一心所求。她終於明白,忘記一個人,永遠比愛上她困難得多。

但是楚濤已經背過身去:“走吧,給外麵的賓客一個交代。”

冷鳳儀望著他執杯淡笑的樣子,悵惘若隔世:“酒,於傷不利。”

楚濤卻徹底沒聽見似的,徑直往屋外去。屋外的劉思仁望見少主手中的酒杯也甚是一驚。二人瞬間交換了眼色,劉思仁也不再言語,隻隨著他的步伐他的笑,向眾江湖同僚,一路笑迎一路醉。

留下冷鳳儀,呆滯在原地,秋菱喚她,她遲疑許久才應答。

第一次驚覺,他該是忍著多大的心痛。許是他一直笑著,才讓她遲鈍了:原來,她竟傷他至此!卻再也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