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故人夜約(下)(1 / 2)

徐步,坐在她的琴前——這張周身都現著如梅花般斷紋的古琴,亦是當年他千挑萬選,托人苦尋而來,名義上贈給冷英華的。月暗星稀,琴音也空靈靜謐——比此琴之音更為古雅清麗的七弦琴,怕是人間難覓了。聲如細雨霖鈴,又如幽穀湧泉。清亮處的靈動與深沉處的厚重互不相掩。唯有在琴音裏,他的心才逐漸平和寧靜。

“等?你的下屬麼?滿大街亂竄著搜捕木葉的遊俠?釘在碼頭紋絲不動如木樁的汪叔?那看著驛館大門嗅著味道的謝君和?還是錢鐵犁、劉思仁兩位守著大宅的老人?”她把楚濤所作的布置說得清清楚楚,著實讓弦音難以察覺地一緊,但是立即又恢複了平和,漸收漸止。

他稍稍沉靜,略作輕鬆地調侃:“事已至此,唯缺一殺手埋伏暗處,取我性命。”

“我從沒這樣想。楚掌門,我隻是盡我所能爭取齊家的利益。”她已胸有成竹地擺出了得勝者的姿態。隻是當目光觸及楚濤臉色蒼白地背著手迎著西北的大風而立,久思不言,心中該有的喜悅半點都不存。

“鳳儀,知道今晚我為什麼會來?我不敢相信……甚至我希望是自己的猜疑心過重。”

“冷鳳儀的惡毒超出了你的想象?”揣測著他想說的話,無非如此吧。

“驛館恐嚇齊大少的事——我想聽事實。”

“誰都知道你恨他。隻有你,恨不能把他挫骨揚灰。也隻有你能對驛館了若指掌。更隻有你,有謀劃這不見血的恐嚇的本事。這就是事實。”冷鳳儀對答如流。

但是楚濤的臉色又冷峻了一層:“程大俠把木函送來後,我讓人勾畫了木函上的圖樣,去店裏問詢。店主說,來買木函的是一位陌生的麵目清秀得驚人的公子。驛館的侍衛說,那一晚,實無尋常,除了你曾經半夜出去過一回——雖然我手裏沒什麼實證,但店主一定指認得出元凶。我的手下可沒什麼清秀得驚人的人物。如果是木葉,但凡作案,必然留香。何況他若照之前所為,殺齊大少,恐怕局麵會更難看。剩下隻有一個人了,雖然我不願相信是她……”雙目似閉非閉,細長如新月,停留在冷鳳儀的身上。

話已至此,她隻有冷笑了:“那麼,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找一個借口,讓齊恒名正言順地離開。先是苦肉計,而後移花接木,偽托齊爺名義致信與我,向我施壓,再來一場調虎離山,讓我把注意力放在黑石崖,讓汪叔把注意力放在碼頭,齊恒就有了機會。我不知道你的金蟬脫殼打算怎麼演,可我想,最終目的大抵如此吧!

“今晨我才發現,黑石崖的北岸客商突然多了很多,我在拜訪幾位商號掌櫃時,得知今夜去北岸的商船異常多。齊大少今晚在凝香閣的包廂有約,約的是個客商,蔣爺的舊友。君和在凝香閣守著他的動向。我擔心木葉今晚也另有他圖,便讓人留守了楚府。但百密一疏……我確實沒有料想到,你會安排齊恒走陸路,舍近求遠。猜想,程大俠已在多日前就備好了船吧,在我不曾發現的地方。”

“木葉,你終於查到了他的名號。”冷鳳儀對著夜空長歎,“可似乎晚了些。雪海遇襲的那天晚上,木葉來找過我。我沒有答應與他合作,可我知道,他行動的時候,也正是齊大少離開的最好時機。”

楚濤迎風而笑,但是雙手早已緊緊握成拳:他就知道,冷鳳儀絕不會甘心站在他這邊的。該是慶幸她還留著些情麵沒有與木葉合作麼?還沒有與木葉交手,卻差點被一個女人耍——這就是冷鳳儀扇他的巴掌?比當年的那一聲“出去”更讓人氣悶。

“他走了,你呢?你留在南岸讓我收拾嗎?”是質問,卻偏用憂傷的低語道出。仿佛有一道霹靂刺破頭頂的天空似的,冷鳳儀呆了呆,決然沒有想到楚濤會為了她把自己留下的決定而憂傷——難道他更在乎的不應該是齊恒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