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故人夜約(中)(2 / 2)

“不說這些,就聊一聊琴音,好麼?”忽而間溫婉異常,甘甜的聲音帶著暖意,似乎都快把黑夜照亮。琴音如月光般潑灑開來,暗含情絲如縷。一首首曲,皆是舊時音。然而手把手地教她弄弦,或是為她輕輕鼓掌擊拍的日子,已不再有了。隻是枯坐著,等著油燈一點點地微弱下去,時間流逝。直到再也沒有了耐性:“鳳儀,停下吧。琴音以清心為上。可如今,已是不堪入耳。”

杯空了,她斟茶遞上,輕輕地喚:“斷弦哥哥……”

楚濤忽怔了怔,搖頭輕歎:“怎麼還沒忘?”

這個女人總能恰如其分戳準他的死穴。當日冷鳳儀就這樣私下裏肆無忌憚嘲諷他,隻因初見時那一曲斷弦的廣陵。十五六歲的冷鳳儀掛著清麗而調皮的笑,綠色的羅裙在風裏張揚,鶯啼般一聲:“斷弦哥哥!”他立刻便乏了招架之力。

“能不能別這麼叫?難道將來告訴別人,你的琴藝是斷弦哥哥指點的?那還有誰敢聽姑娘的曲子?”一邊抱怨著,一邊教她哪裏輕了哪裏重了。

“當然,斷弦哥哥把我這徒弟教出名了,才配得上楚掌門的琴藝高絕嘛,如果我的曲子慘不忍聽,別人問起,一聽斷弦哥哥,當然也就恍然大悟了!”

“你!”楚濤望著她一臉無害的笑容,搖頭認了自己挨欺的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奈何不了這刁鑽的姑娘。然而,這也隻是往事了。

眼前的冷鳳儀忍著淚,凝視著他:“對不起,斷弦哥哥……”這個於無人處的稱呼,暗含著他人難解的淒傷。

“罷了……”他輕歎,“道不同而已。”過去的事,如果真能忘個幹淨,他倒真希望能有一種什麼藥,一旦喝下,就把這一段情感擦除。他太過理智,理智到再清楚不過:眼前的女人就是齊爺遞給他的一杯毒酒。於是有時仇恨自己的理智:為什麼不能糊塗一些,就此沉醉於花香,即便冤死也是痛快。可他不是這樣的人。

一顆閃亮如彗星的煙花掠過西北麵的天空。她臉上的柔光頓時藏匿無跡,撐起冰冷的笑顏。他愣了愣神,目光裏頓時閃過凜然的犀利,向西北麵的暗處張望,似要刺穿這片夜的鐵幕。許久,似有所悟地慘笑:“調虎離山麼?下手可真夠狠的,鳳儀。”

“程大俠的消息——對不起,我必須這麼做。”她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劈頭蓋臉的怒火。那顆煙花是個訊號,傳遞來齊恒脫離控製的消息。如果齊恒此時離開他的控製,齊爺必然立刻收緊碧蓮洲的防務,楚濤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甚至他都沒法給自己門下諸人一個交代,全盤皆亂。偷瞟他的神色,不笑,不怒,也不動,仿佛凝固了一般。似乎這隻是個不可置信的消息。

“你不去追?還是你自信他逃不了?”冷鳳儀驚異,原以為他會怒發衝冠。

“姑娘會允許我追上麼?”語氣淡淡的,卻頗為生分,他來時早已把四圍看得一清二楚,他若強行要離開,暗處必有殺手相阻。

“你還怕打不過他們?”她尖刻地調侃著。

雙眉淡淡地舒展:“與你大打出手?不覺得難看了些?未到終局,難言成敗。不若聽琴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