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這信真是齊爺送來的?才一天工夫,齊爺這會兒能接到消息就是上天恩賜了,還能讓信打個來回?我不想看到那字跡,燒了吧。”
“可這印鑒不假……”猶猶豫豫中,屋裏突然一亮,換來火灰飛揚。
“那個女人……”他側過臉,不想再說什麼。那個女人在齊家的地位早已是不言而喻。齊爺的印鑒又如何?早晚也是歸她掌管。她當然懂得齊爺的心思,當然知道這時候的落井下石之計能讓北岸多少人拍手稱快。
但是汪鴻的使命還沒有完:“冷姑娘說,終是要坐下來把話說清楚,明晚,她在黑石崖頂等著您。”
沉默了很久,楚濤才起身,依然沒給出答複:“對不起,汪叔。我心亂。”
汪鴻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就像守著個寵壞了的孩子一樣,沏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中:“劉醫師說,怒氣衝犯過於傷神,不利於養傷。齊恒就是要故意氣少主,別與他計較。”
“沒事了。我懂分寸。”楚濤反倒寬慰汪鴻。咽著熱茶,其中甘苦,唯有自知。
汪鴻怎麼可能放心?當年老夫人逼著楚濤另娶,是他把成堆的畫軸抱進這個院子,又原封不動地抱出去。也是他頂著日頭立在階下哀求哪怕翻看一眼找個像樣的搪塞理由。還是他,被楚濤隨手抽出的畫軸擊中額角,劃出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楚濤終還是拗不過老夫人一句“家中獨子”,拗不過元老幫眾們的施壓——這做掌門的,怎麼能犯孩子氣呢?於是就娶了那卷被擲出的畫軸上的女子,也是他一手操辦的婚事。一場喜事,卻眼見著少主拿一張如赴刑場的臉來迎接。
楚濤終究放不下冷鳳儀——那是他永遠都跨不過去的坎。
門環輕叩,來的居然是史薇蘭。“對不起,沒有打擾夫君吧……我……”她始終怯生生低著頭。
楚濤已振作起精神,笑著迎了出來:“怎麼了蘭?”
“也許沒什麼用,不過,上次夫君說的香氣——”她捧來一盆紫色小花,手裏還握著一個香袋。悠悠的奇詭香氣飄來,所有的困倦立刻煙消雲散。
楚濤急令:“汪叔,把那痞子提過來,備兩匹馬!”
“好。”也許真的沒事了吧,在他充滿鬥誌,沒有空閑想起冷鳳儀的時候。汪鴻暫時放下心出去了。
楚濤把花端在桌上,湊近了欣賞。狹長的綠葉卷曲低垂。一束花莖,托起六七個花骨朵。如婉約女子回眸一笑。其中一朵已然綻放,四瓣由深而淺的粉紫色長瓣舒展,仿佛四位佳人翩翩的舞裙隨風而轉,倚靠著婷婷的白絨狀的蕊,另有深紫的卷絲交疊在花瓣間。“它叫紫依蘭,隻有烽火嶺中才有的一種蘭花。紫依蘭蕊的奇香與沉香互生,才有那種久而不散的氣息。”
楚濤取來香袋聞了聞,似乎與那神秘人身上的香氣無二:“確信?”
“醫書上說,單用此香過量,能致人迷幻驚悸,重者斃命——不過若與沉香、靈香草、雪菊、白蘭、麝香、鬱金、茉莉等配比混合,反有提神之效。”
門外謝君和已在等待。
楚濤匆匆點頭,收起香袋,向君和道聲“走”,兩人就說笑著並肩往外去了。
“蔣爺的鴿子到了,那混蛋叫木葉,殺了六七年的人了,死活抓不到。”
“我的鴿子呢?”
“你就當燉湯了吧!”
“你敢!把信拿來!”
“小氣!”
“再說一遍不準動我的鴿子!”
空留著史薇蘭,向著楚濤風一樣的紫色背影一笑。他總是連告別都會忘記,更不指望什麼讚美。但這已經夠了,至少他握在手裏的紫依蘭蕊香裏有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