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唇槍舌劍(下)(2 / 2)

齊恒咯咯直笑:“笑話,齊家在那裏經營了十二年,你自己借出去的地方,一句話就想收回?”

“無論是十二年還是二十年,那裏都是逐羽劍派祖輩留下的根基。當年北岸強,南岸弱,於是北岸人恃強淩弱,南岸人有苦難言。今日逐羽劍派絕不再甘受羞辱。租約既已到期,請齊爺盡快撤出碧蓮洲。辦妥交接之後,我自會派人護送齊大少回去。”

他深深領教過諾言二字之於齊家父子不過是轉移視線的謊言。齊爺應該清楚,十二年後,局麵已是完全反轉。當年囂張的要挾者,今日必須要嚐嚐反被要挾的滋味了。

程雲鶴搖頭歎息:“齊爺的意思,什麼條件都能商榷,然,鳳儀姑娘與大少爺即將擇日完婚。希望楚掌門能成人之美,盡快放人。”

“是嗎?”楚濤悠然一笑,“先恭喜二位。不過,我隻能答應齊大少暫且在南岸可自由行動。我也樂得成人之美,就等齊爺的好消息。”

齊恒咬牙切齒地張狂大笑:“楚濤,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麼樣。既然你樂得成人之美,我和鳳儀成親的喜酒,你無論如何是要喝上一杯的吧。噢,我倒忘了,楚公子素不飲酒,何況是苦酒!”

整個廳堂裏,唯聽他一人尖酸刻薄地笑著,仿若瘋狗。

冷鳳儀怒視他,他也不理,早已忘了自己的處境。

程雲鶴焦灼不安,生怕得罪楚濤。

而楚濤根本不抬眼看他,隻是低頭。微一抬手,伴著一聲杯盤落地的脆響,讓齊恒滿麵的紅光頃刻間燃成死灰。

茶水橫流,滿桌狼藉。

眾人也驚出一身冷汗。冷鳳儀呆了呆,正等著下文,卻隻見首座上的那張臉笑得平和、意蘊悠長。

“失禮,抱歉。”楚濤拱手行禮,從容離座,去屏風後整了整衣衫,又從容坐回原處,平靜得讓所有人懷疑這不過是個偶然。

等他坐回來的時候,汪鴻早已令侍者收拾了殘局,重新換上茶盞,左右劍客更是早已夾著嚇呆了的齊恒下了堂。

夜幕降臨。上燈以後,楚家被一片火紅的喜慶色彩所籠罩。月色也格外清亮。

隻是齊家的使者決然高興不起來。雲鶴一再為齊恒的失禮而致歉,楚濤卻鎮定仿若無事般勸酒。南岸各派列席的要人之間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聲不絕。

程雲鶴搖頭不止:“齊大少還真是……率性……”

鳳儀苦笑低語:“不計後果,絲毫不知形象,他不總是這樣?放心吧,楚掌門還真不會把他怎麼樣,不過多個要齊爺難堪的籌碼罷了。以他的高傲,齊大少還入不了他的眼——若沒有碧蓮洲這一回事,指不定他早就放了齊大少。”

“照此,碧蓮洲,他十拿九穩,我們還來談什麼?”

“他從來隻做十拿九穩的事——等著看吧!”雙眼一眨,嘴角一揚,便是一張傾倒眾生的臉。舉杯,正對著楚濤若有所思的凝視。一飲而盡,眼看著對麵原本清亮如寒星的雙目逐漸沉鬱灰黯。

“嘭!砰!”四周忽然一亮,又瞬間熄滅。絢爛的煙花在楚府上空驚豔地綻開。眾人紛紛圍聚庭院,仰頭驚呼,欣賞漫天的輝煌。

此起彼伏的人聲背後,鳳儀靠在簷角廊柱下,任月光把她藏匿在暗影中,默默地注視著院中一張張高大魁梧的背影,仿佛唯有這樣才能把這世界看得透亮。在她的麵前,一池的碎月在寒風裏泛著冷清蒼白的光——今晚的天空,隻屬於爛漫之色。

楚濤悠緩的步點在她身後三步外靜止:“一起去看看?”亮光正打在他肅然的臉上,映照出冷漠的蒼白。

“我不喜歡這些,你知道的。”妖嬈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晃而過,不作任何停留。

“莫非姑娘仍是喜歡賽馬?可惜賽馬會在秋天。”輕笑裏滿是不屑。

憤怒地回視:“時節不同了,楚掌門!”

依然是默然無聲的笑,卻隻帶著徹骨的寒:“最短的時節,莫過於煙花盛景,稍縱即逝。”再一次踏著悠緩的步子,從容地融在一院江湖客的黑影中,不可尋見了。

倔強地揚起嘴角,淚水卻不爭氣地順著眼角滾落。低頭,冰冷的石板地麵正映著自己的長影。冷鳳儀,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顧影自憐?她告誡自己,在這個庭院——不,是整個江湖,從來沒有人會憐惜一個女子。

煙花的五彩光芒裏,她任自己化作一抹剪影,隻停留一瞬間,便隨著光芒的消逝,黑夜將她擦除,不留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