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的賽馬會麼,年少時玩心重。”楚濤輕輕一笑敷衍,“如今是參加不得了。我若下場子,不到人仰馬翻他們斷不會收手,到時候真不知是賽馬還是比武了。”
“當年馬場一戰,可謂震驚兩岸,還有人敢挑戰楚掌門?”
“讓段叔取笑了,此事不提也罷。”楚濤臉紅著轉開話題,“怎及段叔西域神俠的威名?”
段霆遠嗬嗬一笑,感慨:“賢侄,大約我是徹底老了……”
楚濤懂得他沒有說出的話:“段叔放心,我不會讓戰火燒到段家寨。”
段霆遠是真的老了。這個江湖,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一柄戰刀橫掃西域的戰神。棗紅的烈馬,火紅的戰袍,大小百戰,無一敗績,都已是三十年前的回憶。楚濤小時候所熟知的段霆遠還是一個能在馬背上和父親較量上五六十個回合臉不變色的豪俠。現如今五十多歲的年紀,兩鬢斑白,握刀的手也不如當年有力了。
一個骨子裏交卸了鬥誌的俠客,無論他從前是如何鋒芒畢露,如今,無論誰都能輕易打敗他。
他的戰心哪裏去了?沒有人知道。
“賢侄,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守一方水土,子孫繞膝,得以善終,已是最大心願。”
“可若有人來犯,如無迎敵之策,豈非過於被動?”
段霆遠嗬嗬地笑:“到底是父子倆,說話的口氣都一樣。隻是一無權勢,二無聲名,三無至寶,他江韶雲犯得著花那麼大力氣與我作對麼?”
楚濤低首,回以謙和一笑:“到底還是請不動段叔。”
“你們父子倆一樣固執。”段霆遠歎息道,“當年還約了他來年把欠我的半局棋給補上。可誰料他出了寨就從此一去不回了……就是這局棋,他下了一半,聽說有江韶雲的消息,轉身就要走,又和孩子似的不肯認輸……早知道就該留住他……”
氣氛忽然傷感起來,楚濤的目光刻意避開了棋盤,也避開了段霆遠。追悔的事,總是有太多。父親不可能回來下完這局棋了。烽火嶺的棋局留給了他,他卻甚至看不清雲遮霧罩裏對手的模樣,看不清棋盤上對手到底留下一個怎樣的陣勢。但這已經成了他必須下完的一盤棋。
“那麼,段叔,父親到底查到宋家大火和江韶雲之間怎樣的關聯?”
悲戚聲在他身後響起:“賢侄,不是我不願幫你……宋家大火別再查了,斷魂岩下的是非也別再插手,趁著他沒有出手,趕緊離開。這裏沒人是江韶雲的對手。沒人知道他想要幹什麼。凡是想要弄清楚的人,沒有一個還活在世上。我不能說更多了。”
“我會小心的。”楚濤不明白,“江韶雲”三個字何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能讓三十年前無懼生死的英雄而今聽聞了他的名號就瑟瑟發抖。
“尚有一事,求賢侄相助。”
“段叔不必客氣。”楚濤轉過身,才發現,段霆遠已是滿頭冷汗,適才還炯炯有神的雙目此刻空洞如死灰沉積。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楚濤推斷,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他已不可能開口。霎時,心中滿是同情與悲憫:當年叱吒風雲的段霆遠,早已不在人世了。
“帶詩雨離開,走水路,永遠不要讓她回來……”
楚濤疑惑,唯一的女兒,掌上的明珠,竟要用這樣的嚴酷隔斷聯係?此刻,陽光下嫻靜的段詩雨正坐在溪水邊突出的岩石上,一張倩影倒映在清澈的水中,向著塔哨的高處一回眸,燦若桃花的笑容裏唯剩了柔光。他不忍心再問原因,猜想也許這正和自己不願雪海涉足江湖的念頭類似,便草草答應。
可是,他不信江韶雲真的可以把烽火嶺變成撬不動的鐵板一塊。隻要有一絲縫隙,即便掘地三尺,他也要把藏在烽火嶺中的秘密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