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抄小路回到半山腰的庵堂裏,餘多多一腳踏進後院西廂,揚聲朝屋裏叫著:“奶娘、我們回來啦!”
桂嬤嬤放下手裏的活計迎上來,一臉慈愛淺笑道:“小姐回來啦!”待看到餘多多頭上發絲微微淩亂,額角兩邊還掛著幾線汗珠,又心疼又無奈!忙掏出手帕為她輕輕拭汗。
看到餘多多下巴右側有一條細長的紅痕,桂嬤嬤的臉一下子沉肅起來。她輕輕抬起餘多多的下巴察看,待確定這細長的紅痕並不嚴重,臉色才鬆泛開來。隨後慣性地,朝那紅痕輕輕吹了幾下。
餘多多被這突如其來的清涼熨帖得心顫了顫,眼睛微微發酸,手觸了觸下巴的紅痕,她別扭地將臉移開幾寸,拉開一步,羞赧地嗔笑道:“奶娘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這應該是抄小路上山時,不小心被橫出來的小枝丫劃拉到留下的,一點都不痛呢!”
“小姐脖子劃傷了?”小綠聽到轉頭湊過去,點頭附和著:“真是有條紅痕呢,還是娘眼尖。”
桂嬤嬤朝天空翻了個白眼,心道你這個粗線條的丫頭哪次不是後知後覺。這兩個小祖宗感情倒好,就是小姐不像小姐,丫頭不像丫頭這點,怪讓人頭痛。
待看到二人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紅的臉色,又忍不住嗔怪起來:“小祖宗,說了多少遍,出門要帶上紗帽,總是不聽!秋老虎還沒過去呢,再這麼任性,臉蛋都要曬傷了。”
“不礙事,奶娘盡管放心,多曬幾次,適應了就好了。再說,曬曬更健康。”餘多多也愛美,但她深知這個年紀皮膚自淨能力強,恢複得快,遂不擔心。
“娘,你不用操心。就算曬黑了也不怕。小姐最近搗鼓的那個茯苓玫瑰膏可有效了,連續抹個十天八天,包管臉蛋又白又嫩還比雞蛋光滑,包君滿意。”說到這個,小綠整個人興奮起來。手腳利落地跑回房間挖出一個小陶罐,湊回桂嬤嬤身邊獻寶似的炫耀個不停:“娘,我跟你說,今天我和小姐下山,聽房掌櫃的說了,這批香膏可搶手了,放出去不到兩天就賣光光。聽說不少香餅鋪子的掌櫃都在偷偷打聽著呢,要讓那些人知道這都是我家小姐的手筆,不佩服死他們!還有哦,今天房掌櫃心情好,人也比往日大方,居然多給了三兩銀子……”
女兒絮絮叨叨說得高興,桂嬤嬤卻偷偷轉過身輕拭眼淚,心裏酸楚一陣泛起一陣落下!三兩銀子嗬!放在餘府,那是那些人打發丫鬟仆婦的玩意兒!
此刻,她第一次對遠在天邊的夫人、老爺生出怨懟來。若非她們狠心,多多這孩子又怎會落入如此處境!別人家的小姐,在這個如花似玉的年紀,哪個不是被爹娘如珠如寶地寵著、哄著,綾羅綢緞、朱釵翠環、美食補品慣養得嬌嬌滴滴的!哪裏像自家小姐,為了這三餐果腹,為了這庵堂上下,三天兩頭早出晚歸,混跡各色商賈之中,靠倒買倒賣維持生計……
餘多多留意到桂嬤嬤的神情,兩步上前雙手勾上她的臂彎,把腦袋倚在她身上,露出滿心滿肺的依賴來。
桂嬤嬤右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將額前垂落的幾縷發絲別到她耳朵後麵,輕輕歎了一聲:“多多,你怨懟過那二人麼?嬤嬤我是抱怨過的!很多時候我會慶幸,慶幸你是夫人和老爺的女兒,因為骨子裏流著高貴的血統,所以打小就那麼聰慧明朗、堅強有主見。但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和小綠一樣,都隻是我的女兒,會不會好點!雖然沒有尊貴顯赫的出身,但起碼有親人陪伴在身邊。每每看著你出入庵堂,窩在這小小的四方院子裏,青燈古佛、粗茶淡飯,嬤嬤就心疼……”
餘多多抱了抱桂嬤嬤。“奶娘,我一直當自己是你女兒啊!所幸,我身邊還有你和小綠兩人,所以,也不算太慘!至於怨懟麼,小時候或許有過,但現在沒有了,將來更不會!奶娘最清楚我的性子,我隻會在乎那些在乎我的人!”
也許這話桂嬤嬤不信,但她自己心裏清楚知道,這都是實話!之所以說小時候會在意而現在不會,是因為這俱身子六歲前,是完完全全那個一出生就被拋棄到庵堂裏麵‘陪伴’佛祖生活的,爹不疼娘不愛的餘多多。或許因為心氣難平,小小年紀就憋了一身委屈,終於在六歲那年,一病不願起……然後無緣無故地,身在美好大中國,在職場裏混得風生水起的小金領的她,就這麼‘幸運’地穿越,落到這個‘不幸的’人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