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木耳(3 / 3)

老範說怎不走呢妹子,你還有別的事嗎?

養蜂人的婆娘半天才說想從你這買幾斤黑木耳,當禮品送人家林場的領導。

老範說行啊,要多少吧,咱現在就稱。老範說著就進到窩棚裏,從床底下拽出一個小蛇皮袋子,又找出一杆手盤秤,往出稱木耳。

養蜂人的婆娘說就要四斤吧,他們來了兩個人,每人送兩斤,也不知道少不少。

老範說不少了,兩斤能裝一大塑料袋子呢,再說了現在木耳的行情上漲,一斤都賣六十多塊呢,不少了。

養蜂人婆娘的手就僵在了上衣的口袋裏,好半天才紅了臉說,原來這麼貴呀,咱帶的錢不夠哇。

老範說,夠不夠都無所謂,先把耳子拿上,先送人要緊,餘下的錢欠著唄。

養蜂人的婆娘漲紅的臉孔才輕鬆了些,說咱著急隻帶了一百五十塊錢,先給大哥付了,餘下的去養蜂房補吧。

兩人到北坡的蜂房時,酒菜已經擺上了,小方木桌上擺了四五個盤碗,有南方自製的清蒸臘肉,有野蔥拌大醬,還有炒雞蛋和西紅柿拌白糖,不是很豐盛卻也滿滿當當的湊了一桌麵。兩個穿林場製服的中年男人已落了坐,正吸著煙卷跟養蜂人聊天。

老範由於跟養蜂人喝了頓酒,熟識了,就坐下來主動跟人家搭話。老範說他叫範大國,在南坡種木耳段,也是半個吃山的人。隻不過他不歸兩位領導管,但歸不歸管是另外一碼事,都在一脈大山裏,理上就該是一家人,所以也得過來敬上幾杯。這不,還特意帶了兩瓶好酒來,一塊喝了,煙酒不分家嗎。

那兩個林場的幹部也高興起來,端杯倒酒,然後四個人開懷暢飲,一個多鍾頭,酒就散了,那兩個林場幹部也喝差不多了,就告辭回去。走出窩棚時,養蜂人的婆娘忙把裝好的兩塑料袋黑木耳拿給他們。

歲數大些的那個幹部把養蜂人拽到一邊,咬了陣子耳朵,才招呼他的同伴下上,腳步踉踉蹌蹌的,像閃了腳一般。

也喝得差不多的老範問養蜂人說,林場的幹部跟你說啥悄悄話?

養蜂人滿臉通紅的說,想要點錢,打點他們的上司,說是有紅頭文件了,嚴格審查外地包山的人,弄不好要被趕走的。

老範便問要多少?

養蜂人說一千塊錢。

老範說,打算給嗎?

養蜂人說,手頭湊不夠那麼多,釀出的蜂蜜雖說是賣出去不少,卻都賒著帳呢,一時半會兒的要不回來現錢。

老範借著酒勁罵了一句,真是他媽的欺負人,給官家辦事的人咋都這個樣子,心都黑了。

兩個人又坐下喝光了瓶中剩下的酒,發了會牢騷,才散了。

老範往回走的時候,兩個人站在山坡上朝著夜色撒尿,尿水澆在草棵子上嘩嘩作響,有些像山根根下蜿蜒著的小溪。大山的夜色即朦朧又幹淨,有一小塊鵝黃色的月亮,藏在雲層裏。始終不肯鑽出來。

老範第二天酒就醒了,一個山裏漢子那點酒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也就是幾泡尿的事。老範醒來後喝了一碗枸杞水,嚼了半塊餅子,就下山了。老範直接去了鎮上,先到學校看望了小滿的孩子,然後去儲蓄所取了八百塊錢。

老範買了些油鹽醬醋酒之類的東西後,就背著獵囊回山上了。

黃昏時分,老範把剛取的八百塊錢送到北坡養蜂人的手裏。老範的舉動讓養蜂的南方漢子濕了眼眶,他哽咽著連說謝謝範老哥。

老範說謝啥謝,都是吃山過生活的人,互相幫襯著才對。

老範回到自己窩棚裏,卷上一棵葉子煙邊抽邊想,人不論做啥,都得靠運氣,碰上好人也就是碰上了好運氣。比如他遇上紅旗林場的那個姚科長,就是他的運氣,至少他們還是個好人,沒有為難他呀。可養蜂人就不行了,養蜂人遇上的那兩個幹部,不僅吃他喝他,口袋裏還得揣上些炒票,一千塊錢,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呀。

老範在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迎回了他的第二個女人小滿。讓他吃驚的是小滿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又帶了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來。小滿給老範介紹說是她堂姐,沒見過真正的大山,是特意來瞧風景的。

那女人長得也挺好看,比小滿歲數稍大些,麵孔紅通通的像喝了酒一般。

小滿稱她堂姐叫大平,說手可巧了,能繡花撐子也能納百樣鞋麵呢。

老範也沒在意,就留女人住下了,還拿出家裏儲藏的醃肉讓小滿做給堂姐吃,山裏人不是有話講嗎,窮親戚窮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誰讓她是自己女人的姐姐呢。

日子依舊很平淡,老範每天利用不下雨的機會去山根根下背泉水,澆他的木耳菌子。小滿和她堂姐大平也忙些家務,三個人擠在一個窩棚裏住了幾天,小滿就跟老範說帶堂姐去鎮上轉一下,連看娃娃。

老範便給她們倆拿了點錢,送她們下了山。

晚飯過了很久,老範才等回了小滿的堂姐大平,卻沒見到自己的女人小滿。

大平跟老範說小滿要陪娃娃住兩天,在鎮子上尋了家小旅館,讓她特意回來報個平安的。

老範也沒在意,兩人就鋪下被筒睡了。本來老範是想抱袍子皮去窩棚外睡的,卻被大平喊住了。大平說就睡裏邊吧,外麵潮不說,還有山蟲子,都是一家人,怕個啥?

老範想想也是,就鑽了自己的被筒。睡到半夜時分,外麵下起了雨,電閃雷鳴的鬧騰得歡實。老範一激淩爬起來,披了雨衣拿手電筒出去查看那些木耳段,回來時就睡不著了。女人小滿的堂姐大平睡得卻香,一隻藕似的胳膊露在被子的外麵,很豐滿白皙。

老範就拿起床邊木墩子上的水碗咕嘟嘟喝了一氣,才疲倦地重又睡去。

老範再次醒來時,天近乎大亮了,他發現自己竟跟小滿的堂姐睡到了一個被筒裏,而且大平還緊緊抱著他的身子。老範掙紮著想脫出身來,卻發現自己也光著身子,與同樣是一絲不掛的大平相擁著。

老範的腦袋瓜子嗡地一下就大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咋就鑽了人家的被筒呢,還脫光了衣服。老範想拿開大平抱著他的手,卻被抓住摁在了她的胸上。大平的一雙乳竟比自己女人小滿的豐滿,隻揉摸了兩下,襠下的物件就硬起來,老範沒什麼準備呢,大平卻已爬到他身上動作起來。老範竟一時沒了招架之功,跟著亢奮起來,最終是草草收兵,一瀉了之。

外麵依舊下著牛毛似的細雨,山風也吹得很柔和。老範摟著渾身光滑的大平躺著吸煙,他一根接一根地愁紙卷的葉子煙,不說一句話,好半天,大平才撫摸著他蓬亂的頭發說,俺把實話跟你說了吧,你要是不同意,等吃了早飯俺就走,你要是同意了俺就留下來跟你過日子,好好地過。

十幾分鍾前,大平跟老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小滿跟大平是一對叔輩姐妹,小滿跟老範撒了謊,小滿是有男人的,可卻是個癱子,最早在當地一家私人小煤窯下井挖煤,後來遇上塌方事故砸折了坐骨神經,她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支柱,一年中為男人尋醫問藥,花掉了所有的積蓄,便沒活路了,是一直寡居著的堂姐大平給她出主意讓她再走一家,把有男人的事瞞下的,為的是能有口飯吃,娃娃有書念。

大平還跟老範說,有幸的是妹妹遇見了你這樣一個好人,她便不忍心再騙你了,何況半月前她男人的病情突然加重,憑她婆婆一個人已經照顧不了啦,小滿隻好找到她,懇求堂姐能接替她,以贖罪。

大平說著話就掉下了眼淚,她說小滿其實是個很本分的女人,這麼做就是為了尋條活路。

老範的怒氣暫時沒有了,他問大平,小滿現在哪裏?

大平說回老家去了。

老範說起床吧,趕緊收拾東西,俺送你去鎮上坐火車回家。

見大平不解,老範又跟她說,你別誤會,俺要你了,但你得先回家幫小滿把事情安排一下,主要是去給她送些錢,我這幾年種黑木耳攢下些積蓄,出不了多還能拿少,幾千塊錢還是有的,安頓好你再回來跟我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大平哭了,她抱著老範的脖子愁愁嗒嗒地說,俺妹妹真是遇上好人了。

黑木耳可以采摘的七月,雨水也跟著小了,老範帶著女人大平整日裏從木耳段上往下割熟耳,他們的心情自然是喜悅的,老範的嘴裏還時不時哼著小曲,小滿走後,老範留下了她堂姐大平,並講好了自己依舊做小滿在鎮山念書的娃娃的繼父,繼續供他讀書。

僅四五天的時間,兩人就割下來幾百斤的熟耳,當然這些木耳是濕的,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晾曬,曬幹後才能賣出去,他在心裏算計了一下,這些熟耳曬幹後賣出去,除去上交承包款,能剩下一兩萬元錢,

要是大平同意,就帶她回村裏辦幾桌酒席,把結婚證扯了。

黑木耳收得差不多時,林場林管科的姚科長帶著林業公安處的兩個同誌突然來山裏找他,跟老範談取消承包合同的事,老範就急了,說合同上簽的是三年,明明還有一年的期限啊,咋說取消就取消呢,俺又沒犯法。

姚說你是沒犯法,但有人犯法了,上邊已來了紅頭文件,暫時取消一切進山生產作業。

其中一個歲數大的公安人員說,上星期北坡那邊一個養蜂戶出事了,殺人了,才暫時禁林的。

老範的腦袋嗡地一下大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是那對安徽來的養蜂戶嗎?他們可都是老實人呀,咋就會殺人呢。

責任編輯⊙維平

作者簡介:

徐岩,吉林九台人。已在《人民文學》、《十月》等發表小說三百多萬字,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轉載,現居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