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與堅守
新視點
作者:王一
細細算來,從開始寫作到現在,已二十餘年的時間了。
直到第一個十年過後,才發現摸索之中寫下的文字幾乎全是垃圾,直到深入結識了卡夫卡、博爾赫斯、羅伯-格裏耶、科塔薩爾……才對小說文本有了重新的認知,寫作也隨之慢了下來。慢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懈怠,因為對文字的癡迷程度遠遠沒有達到,所以有了分割時間的隨意性,這也為不寫或者不願寫提供了足夠的理由。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對已寫文字的挑剔和懷疑,就像很多小說隻寫了開頭,然後棄之一旁。回頭想想,那些開了頭的小說,總是在最初構想一個有意味的故事的時候起筆,沉浸其中,反複體味著故事內核所承載的能量,而這種享受和體味的過程也成為促使我寫下去的原因,但隨著故事的鋪展,那種最初賦予文本的意味也被一次次地消解,這種自我消解的過程,讓我開始懷疑最初構想的意味,當反複品咂時,那種味道也漸漸變得越來越淡,直至感到乏味,才不得不將其擱置下來,於是隻能另尋一個新的開始。
常常在這種反複尋求的過程中,懷疑自己有沒有必要繼續寫下去,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因為我漸漸發現,自己所要表述的和表述的路徑就像科塔薩爾的“房子”幾乎被“占據”一空,對想象力本就不達的我來說,也隻能以“Q叔”的方式安慰自己一下了,就像我在《行走的門》一文中寫道的一樣:我隻喜歡有意思的小說,其中包括故事本身的內涵和敘述故事的多麵性,這表現在它所涵蓋的哲學思考、解讀的多義性和話語敘述的自由度。假設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這個故事是我們現階段不可能寫作出來的,換句話說,那個有意思的故事是存在著的,隻是現在沒被我們發現,而它一直就在你身邊,等待著你的造訪,那麼故事和你之間一定維係著某種東西,那就是靈感,隻有在那個點上,你的等待和故事的等待才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但畢竟這種時候不多,更多的時候則是一次次地翻看那些曾經寫過的開頭,偶爾會在靈光一閃的時候續上一兩節,仿佛戈多似的被等待,也是在這種看似尋找的等待中,將曾經完成的小說再次重寫,也曾將擱置幾年未完的小說續寫完成……我一直覺得,寫字之與我就像一次次的遠足,每次總在走過一段距離之後,停下來,回望一下走過的路,一方麵是對既寫文字的審視、檢點和剔除;另一方麵,則沉浸於我所喜歡的閱讀中,那些諸多納入閱讀視線的作品仿佛一個個或隱或顯的航標,引領著我不斷修正將去的遠方。
麵對塵封已久的眾多小說開頭,有時甚至想選取一個角度,將它們融彙在一起,但卡爾維諾在《寒冬夜行人》裏已經做到了,我也隻能遠望那一個個被懸置起來的崖壁,另辟它徑,繞開大山,盡力走到想象中的可能之處。也因此,常常沉迷於這樣的想象之中而不能自拔,但我想,更多的原因則是一直堅守著心中的那個遠方。
或許這也是拒絕的一種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