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停下來了,武小磊被父母攔在背後,杜所長有點難堪地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讓孩子跟我們走吧,都十幾年了,該有個了結了……小磊,好樣的!”
說著,他還讚了句。武向前抹著眼睛,看著如此多的警察,說道:“杜所長,讓他自己走著去吧……十八年了,最後一段路了,讓我們老兩口把這個逆子親自送走……謝謝你們啊,謝謝你們讓他回來上炷香、燒刀紙。”
說著他老淚縱橫了,人群裏嗚咽聲四起。武向前一臉悲切,就差跪地求人了。杜偉平鼻子一酸,回頭吼著:“都讓開!”
於是這一隊片警就帶著這隊伍迤邐下山了。到了山腳,杜偉平和巡邏警交涉著,給那剽悍的隊伍讓開了一條路——這是一群白發蒼蒼的父母叔嬸,誰又下得了手?
於是縣城裏就出現了這麼一個奇觀:一隊有老有少的幾十人的隊伍,在縣城裏慢慢地走著,隊伍後麵,跟著上百名隨時戒備的警察。
“那是誰?向前那兩口子?”
“對,是啊……中間那是?啊,那是小石頭,他回來了?”
“就是啊……”
“嗨,這一家子是怎麼了?”
奇異的隊伍穿街而過,引起了莫大的好奇,不少驚訝的、愕然的,甚至於認出武小磊來的,都好奇地跟在隊伍的背後。
來了,來了。曾經還記得那年血案的人,曾經目睹這一家十幾年艱難的人,看著武向前、李惠蘭夫妻兩人,不時地悲慟地抹著淚,抱之以同情的一瞥。
來了,來了,王麗麗從她棲身的那個快遞公司奔出來,她看到了人群之中已經長大成人的武小磊,十八年前的驚恐,仿佛直到今天才化開這個心結。她莫名地有點愧疚,看了一眼後,悄悄地躲開了。
來了,來了,幾十人的隊伍席卷著鄰裏,席卷著街坊,席卷著這個小小的縣城。看到丁字路口那個偌大的“人民公安”的標誌時,李惠蘭再也忍不住了,一側頭抱著兒子,難受地喊著:“兒呀,媽救不了你了,你別恨媽啊。”
“媽……你別說了……我不恨,我恨我自己……媽……”武小磊撲通跪下了,娘倆抱著,哭得肝腸寸斷,武向前抹了把淚,一手攙著兒子,一手扶著老伴,慢慢地挪著,後麵的警察奔向前隊,在丁字路口排成人牆,暫時阻斷了交通。
人群讓開了一條路,一條通往公安局大門的路,一條通往救贖的歸宿之路。
來了,來了,終於走到了歸宿。
顧尚濤和趙少龍局長緊張地從辦公樓裏奔出來了,這個結果讓他們大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旋即又被這個場麵嚇住了,除了維持秩序的警察,黑壓壓向局裏湧來的人,何止幾百。
“怎麼回事?”顧局問。
“不知道。”趙副局忙搖頭。
快步奔來的杜偉平敬禮彙報,這時候顧局卻是沒時間聽了,趕緊安排著押解隊伍重新列陣,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嫌疑人押解走,以防再出意外。
此刻習慣於發號施令的顧尚濤倒覺得頭疼了,當他掃到追捕歸來的警車時,忙拉著趙少龍附耳說了一句。隨後趙少龍急匆匆地往辦公樓裏奔,踢開值班室,拉著袁亮不容分說了一句:“快。”
“怎麼了?”
“把人帶走。”
“……他就準備走了,還用帶嗎?”
袁亮現在倒是看得更清了,有膽放武小磊的人,就隻有能抓到他的人。已經把他抓得死死的了,除了這兒,他無路可走。
到了樓口,顧局揮手示意,袁亮分開人群,直到武小磊麵前,哭著的娘倆抹了淚,武小磊道:“媽,就是他……袁隊長放我回去的。”
“謝謝……謝謝啊,亮啊,別怪我老糊塗了啊,謝謝。”李惠蘭要行大禮,袁亮趕緊攙住了,道:“李阿姨,我要帶他走了,知道他在哪兒,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您二老就不用這麼揪心了,還可以常去看他。”
“嗯……”李惠蘭流著淚,抱了兒子一把,悲從中來,哭訴著,“兒啊,媽給你贖了十八年罪,可那是一條命啊,贖不清……你要是還能出來,可得好好做個人啊!”
那聲音悲痛得已經嘶啞,武小磊撲通聲跪下了,抱著親娘哭著:“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哭了……”
一家三口,相擁而泣,武向前攙起顫巍巍的老伴,武小磊跪著抹幹淨了臉,恭恭敬敬地朝爸媽,朝叔伯一大家子,磕了三個頭,悲愴地喊著:“姨,叔……別怪我爸媽給你們找的麻煩,都是因為我,我給你們磕頭了。”
七尺男兒的膝下,一跪千金,一眾親戚抹著眼睛,唏噓不已。
武小磊抹了把淚,起身麵對著袁亮,伸出了雙手。那表情裏卻是再沒有恐懼,他道:“謝謝,袁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