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說著,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初到濱海的那個時間,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四顧茫然。武小磊相比自己的狀況可能更甚,他還要擔心警察隨時識破他,在那種境遇都走得出來,而且生活這麼多年,不得不歎服一個人被逼到絕境的生存能力了。
在哪兒呢?餘罪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流,目光從茫然漸漸變得清澈。因為這樣的環境,他太熟悉了,同樣是這樣的環境,能給予邊緣人生活的機會並不多……
車流,人海,熙攘的街口。
五湖四海的聲音,五顏六色的私車,悶熱嘈雜的環境,讓置身於此的人們,無端地顯得心煩意亂。
臨街一輛深顏色的車裏,有一位中年的漢子坐在駕駛的位置,不時地抹著眼睛,像累了,像困了。這個街口許多認識他的人都覺得有點奇怪,往常這個接近黃昏的時候正是生意紅火的時間,而老石卻不像往常那樣,站在街口攬生意。
他在哭,他在一個勁地哭,手裏的手機顯示著一則似乎和這個城市根本不相關的新聞畫麵:《古寨縣城管群毆一對老年夫婦,致使兩人重傷》。
每日忙碌,他根本無暇顧及這些,隻是偶爾會在網上看看家鄉的變化,可不經意間卻發現了這則讓他心痛如絞的新聞。
“老石,你怎麼了……”
有位搭伴的司機敲響了車窗,他搖搖手,抹了把臉,開了車門,直道身體不舒服,然後不理會同伴的詫異,飛奔著過了馬路,奔進了草坪,奔進了一條不知名的巷口。他蹲著,牙齒緊緊地咬著拳頭,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失聲地痛哭起來了。
“媽……媽……爸……爸……”
就像在繈褓裏牙牙學語的時候,他艱難地吐著這幾個字,每一字都像有錐心之痛,他呼喊得如此痛苦。
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痛苦過了,每一字仿佛有千鈞之重,讓他呼喊得如此艱難。
他哭著,撥著電話,電話一直通著,卻沒有人接聽……
千裏之外的古寨縣……
此時此刻,艾小楠正提著菜市場買的秋瓜、豆角往家裏返回。好幾日心神不寧,知道李惠蘭和武向前沒事後,她的心情總算放鬆了。公公去世、女兒上了大學,她已經是孑然一身,時間已經慢慢地撫平了曾經的傷口,她已經習慣在這種平靜和與世無爭中生活著。
這是一位很恬靜的中年婦女,解放頭,對襟上衣,普通的中式褲和布鞋,和縣城裏大多數家庭婦女沒有多大區別。
女警對著照片,對司機道:“就是她,把車停到單元口。”
一輛普通牌照的車直駛進單元裏,艾小楠沒有注意到。在她走近的時候,車門開了,兩位表情嚴肅的女人攔著她:“艾小楠,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是警察。”
“協助調查,我們不想動靜鬧太大,請吧。”另一位道,讓開了車門。
艾小楠手裏的菜兜“啪嗒”一聲掉了,她的神情如遭雷擊,幾乎是機械地、木然地被兩位女警攙上了車。
車碾過了菜兜,飛馳而去,那滾圓瑩透的秋瓜,爛瓢碎瓤摔了一地……
信口猜凶
“艾小楠,知道把你傳到這兒來,是因為什麼事嗎?”
趙少龍道,看著年近半百、還是那麼怯生生的艾小楠,他仍然無法想象,解開擱淺了十八年的疑案的扣子,居然會在這樣的人身上。
她不說話,隻是抿著嘴,低著頭。趙少龍示意身後陪同的兩位女警,作為緩衝的方式,一位扶著她,一位給她斟了杯水。
有多久沒有經曆這種直接詢問的方式了,趙少龍副局長已經記不清了。幾個高手都派出去了,在領導督促下,他自然當仁不讓了。趙少龍想了想,換了種說話方式:“那我直接問一下,我在三家銀行一共查到了二十一次彙款記錄,其中十七次是以你的名義,兩次是以你死去的公公陳明德的名義,還有兩次是以你女兒的名義,總金額是三十六萬四千多……能告訴我們,這些錢是怎麼來的嗎?”
“別人給的。”
“誰給的?”
“……”
又沒回答了,憋了半天,趙少龍又拋出來一句:“錢你說不清楚,那電話呢?你女兒在南京上學,除了這個外地電話,還有很多次和滬城及其周邊幾座城市的通信記錄……能告訴我們那是誰嗎?”
艾小楠不說話,臉色陰沉得可怕,這幾乎是告訴警察答案了。
趙少龍火了,拍著桌子,嚇得艾小楠全身一哆嗦,他吼了句:“還用說嗎?你在包庇誰?他可是殺你丈夫的凶手,無論凶手家屬給你多少好處,這都是一條命案,法律能原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