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希文苦勸,說依舊製,王爵非皇子不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專封宗室,功臣封爵為開國諸爵及鄉侯、亭侯、關內侯、關外侯。徐佑已是開國縣侯,主上要加恩,大可封他為開國郡公,若是破例封公,加恩太過,恐怕非人臣之福。
安休林少有的固執己見,要求謝希文在廷議時代表尚書省表態支持,謝希文見皇帝主意已定,隻好退而求其次,說可以效仿衛青、霍去病的先例,封侯即可。
徐佑功勞再大,大的過衛、霍?
安休林仍然不同意,說漢武雄才大略,衛、霍之功,五分歸天子,封侯可也。但他隻不過中人之姿,滅涼之功,八成歸徐佑,封侯不足以賞。
謝希文斷然拒絕,質問道:滅了涼要封公,等滅了天師道,是不是要封王?日後再北伐魏國,陛下拿什麼來賞賜?
安休林的回答讓謝希文徹底絕望,竟然說該封王時也可封王,他不負徐佑,徐佑定不會相負。
也是這次秘密談話,讓謝希文認清了形勢,決定冒險在徐佑剛回京還摸不清局勢時發起突然襲擊,縱使不能切斷他的青雲路,至少也得按住他登天的勢頭。
不能封公,是底線!
陶絳冷冷道:“大將軍好權謀!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嫻熟之極。你固有識人不明,統兵無方,臨機少斷的過錯,可畢竟開疆擴土,平定了西涼,這是誰也抹殺不了的大功,卻要假惺惺的辭官歸隱,是不是故意想要激起軍隊和朝野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憤怒,糾集成眾,指責痛罵朝廷寡恩,好為你造出聲勢,然後裹挾軍心民意,威逼陛下和朝廷加重封賞?”
武將殺人用刀箭,文官殺人用言辭,陶絳這番話估計有大宗師的水準,切入點刁鑽又狠辣,無論怎麼反駁都會落入他預先設定的節奏。
徐佑沉默不語。
陶絳冷笑回坐。
太極殿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柳寧左右看了看,微笑道:“大將軍,言官們風聞奏事,對事不對人,你莫要見怪和動氣。今日廷議,陛下在,群臣在,若是有委屈,還是自辯的好,我想,大多數人還是能夠明辨是非對錯……”
他看似和稀泥,其實是在逼徐佑。很多時候,理越辯越渾濁,對方明顯抓住了西征過程裏某些不可避免的小問題,再通過言官們無比精純的噴子話術和人多勢眾形成的假象,把這些小問題給擴大化。
也就是說,對錯不重要,徐佑一旦開始辯,這團黃泥巴就掉褲襠裏,到了那時,不是屎也是屎,臭不死人,可惡心死人!
“是啊,大將軍乃擎國柱石,豈可動輒辭官?”庾朓顫顫巍巍的道:“中書令說的對,彈劾大將軍是言官們的責任,可彈劾的對或不對,則要大家商議而決。我是信大將軍的,但是大將軍不自辯,事後必會流言飛起,對朝廷,對大將軍都不利。”
柳寧和庾朓的突然表態,說明徐佑在西征之前,為了對付謝希文的舊黨,與庾、柳門閥結成的同盟宣告結束。
這是意料中事,舊黨居左,徐佑居右,一方有聖眷,一方有兵權,庾、柳現在位於中間,他們更在意朝局的平衡和互相製約,舊黨勢大,就支持徐佑,徐佑勢大,就支持舊黨。
皇帝為何昨日放徐佑一天假,就是讓他趕緊找門閥談判說合,重演上次合縱連橫的那一幕,誰知徐佑閉門謝客,竟然坐以待斃。
顧允看不下去,憤然站起,道:“陛下明鑒,統數十萬大軍於千裏之外,形勢瞬息萬變,誰能事無巨細,全不出錯?中書令行嗎,尚書令行嗎,還是謝、陶兩位仆射做得到?”
徐佑心裏歎了口氣,顧允這些年養氣工夫還是差了些,嘴皮子的工夫更是差的遠了,這都不需要謝希文和陶絳出麵,寇祖寬立刻抓住顧允遞過來的刀柄,道:“聽聞吏部尚書飽讀經史,沒想到見識連那市井之徒都不如,品鑒珍饈,還得當廚子不成?國事問三省,治獄問廷尉,錢穀問戶部,兵事問大將軍府,各司其職,方能上下相安,要是中書令尚書令也能做到大將軍做的事,那朝廷還設大將軍幹嗎?我昨日還奇怪顧尚書為何要拜訪大將軍,今日一聽,原來你二人私謀於密室……啟稟陛下,臣,殿中侍禦史寇祖寬,願以身家性命為憑,彈劾徐佑和顧允結黨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