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殺一人而三軍震(2 / 3)

人到絕境迸發出來的求生意誌可以超越一切,北門的防線竟被這數萬逃民呼啦衝開了一道大口子。倒不是他們比魏軍還厲害,畢竟同根同種,很多兵卒殺了幾人後終究還是退縮了——這不是敵人啊,而是黑發黃膚的同袍,婦人的哀哭,幼童的血淚,怎麼下得去手?

候在城裏的穆梵迅速察覺到北城外的變化,再不遲疑,留下五千死士斷後,帶著一萬騎兵拋卻所有糧草輜重,從北門狂奔而出。

以步對騎,全靠事先擺好的陣勢,被逃民衝亂的北門再難以抵禦萬騎裹張的威力。如果從高空俯瞰,可以看到魏軍仿佛黑色的利箭,一往無前的往北進行鑿穿。

柳渠急得眼底都是血絲,拔刀督戰,甚至砍了幾個畏縮不前的兵,卻還是回天乏力,被敵人反身疾射一波,傷亡了數百人,餘者膽顫,況且兩條腿怎麼追趕四條腿,隻能呆呆的看著魏軍突出了層層重圍,消失在遠處。

倉垣之戰持續了三個多時辰,輪流進攻的兵力達到了八萬人,徐佑手裏還握著兩萬的預備隊沒有動用。戰後統計傷亡數字,楚軍戰死一千一百人,傷了三千六百人,魏軍戰死了一萬一千人,主要是被穆梵留下來當成炮灰的五千人,以及他突圍時傷亡的四千多人,也就是說守城其實隻傷亡了兩千多人,這還是在楚軍的武器裝備全方位碾壓的優勢條件下,且魏軍率先喪失了鬥誌,放棄了巷戰,由此可知攻城之難。

豫州刺史府成了臨時的大將軍節堂,左右站著數十名尚未脫甲的將軍們,無不腰刀沾血,滿麵塵灰,殺氣騰騰,此刻沒有任何慶功的歡悅,人人神色沉重,默不作聲。

徐佑看著堂前跪著的柳渠,道:“你可知罪?”

放走了穆梵,柳渠自知有過,但起因還不是徐佑心慈手軟,偏要收攏那些牆頭草似的老百姓,以致於貽誤戰機?

他撇過頭,氣呼呼道:“節下知罪,臨戰不力,讓索虜逃了!”

“那不是你的錯,為十數萬百姓計,穆梵的死活微不足道,他無非率殘部逃往滑台,我方才接到齊嘯的捷報,滑台已克,他去了也是送死。你的罪過,是不聽司馬的號令,縱容屬下虐殺無度,激起民變,導致北門防線出現漏洞,給了穆梵可趁之機……”

柳渠梗著脖子,很不服氣,徑自打斷徐佑的話,道:“譚司馬那是亂命!兩軍陣前,容不得菩薩心腸,若是怕殺人,別穿這身戎服,幹脆去廟裏當和尚好了……”

“是嗎?”徐佑平靜如淵的眸子裏泛起冷冽的光芒,道:“譚卓奉我的將令,你是說,我也是亂命了?”

柳渠嘴皮子顫了顫,剛準備回答是,被廣武將軍周石亭從後麵一腳踹翻在地上,斥道:“柳渠,還不閉嘴?給大將軍認個錯,保證絕無下次,大將軍不會和你計較的!”

折衝將軍曹擎也趕緊道:“是啊是啊,穆梵就算跑了,他也過不去黃河,等兄弟們追上去,還不是想怎麼揉搓就怎麼揉搓?柳建武素來驍勇,我們都是知道的,請大將軍再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兩人和柳渠關係不錯,冒著觸怒徐佑的危險開口圓場,柳渠反倒不幹了,騰的站起,怒道:“我沒錯!耶耶是柳氏的嫡親子弟,我看誰敢給耶耶頭上胡亂栽贓罪名……”

徐佑淡淡的道:“請節杖!”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大將軍的節杖豈能輕動,動則必殺人。周石亭和曹擎撲通跪地,拚命的叩首道:“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

其他人麵麵相覷,柳渠家世顯赫,平常和同僚相處時趾高氣揚,除了周石亭和曹擎並無別的知己,可這會情勢所逼,若不求情,大將軍未必真的要殺人,那就被柳渠記恨上了。

“請大將軍開恩!”

眾人紛紛跪下,徐佑的聲音如冰刀直刺人心,道:“此次西征,我們的目的是伐涼,和魏軍作戰,既為借道,也是想治一治你們的恐魏症!自先帝三次北伐失敗,多年來軍中上下,談魏色變,連什麼‘南人不及北人善戰’的狗屁話都說的出口,所以帶爾等來豫州瞧瞧,那魏人照樣是血肉之軀,會逃跑,會恐懼,會死——死在你們的刀下!”

他站了起來,接過清明遞來的節杖,緩緩走到柳渠身旁,道:“這是其一!其二,魏以鮮卑人為尊,漢人為賤,三個青壯漢人的性命連一頭牛都不如,更別說那些婦人和老者。百餘年來,這些漢人一直逆來順受,任由鮮卑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被壓榨、被奴役,鮮卑人習以為常,以為漢人都是天生的賤種,不會反抗,不會憤怒……”

堂內不少人握緊了拳頭,眼中噴出熊熊烈焰,似乎要把那些胡人燒的粉身碎骨,隻不過徐佑在說話,他們不敢做聲,死死的憋著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