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春酒一杯,請君入甕(3 / 3)

詹文君接著說了華娘的事,道:“清明說春酒乃奇毒,等閑根本無從配製,所以極有可能是六天在幕後操控一切!”

徐佑得罪的人太多,想要他命的人也太多,可不管是六天還是天師道,此時都應該偃旗息鼓才是。徐佑正得勢,誰敢冒頭,必定會是最優先被打擊的對象,孫冠也好,鬼師也罷,皆是智者,按照常理,應該不會選在這時布局對徐佑動手。

可從另外角度分析,徐佑剛走上人生巔峰,正是麻痹大意的時候,他的嫡係如左彣等還在青徐兩州駐紮,連蒼處等貼身侍衛也還沒有調回來,唯一可以依仗的是清明這個小宗師。

若是不計任何後果,殺徐佑,正當其時!

六天當中,又有誰會不計後果的來殺徐佑呢?

華娘說了,那人是個女人,其實答案並不複雜!

徐佑道:“其翼,你和沙三青朝夕相處二十餘年,應當了解他的為人——我們可以說服他反水嗎?”

何濡歎了口氣,突然意興闌珊,道:“曾經的光頭僧,如今結發娶妻,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人心易變,誰又真的了解誰呢?”

“孩子?”

徐佑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騰的站起,對詹文君道:“去把華娘帶來!”然後來到院子裏,走到莫夜來跟前,故意用了詐術,道:“沙夫人,你以為擒住了我,就可以救回你的孩子嗎?六天素來心狠手辣,毫無信義可言,你們與虎謀皮,委實可笑!”

莫夜來駭然抬頭,驚恐之色溢於言表,下意識的反駁道:“沒……什麼孩子……我,我沒有……六天,我不知道六天……”

徐佑已經不需要再問下去了,莫夜來關心則亂,如何是他這個小狐狸的對手,徑自解開了沙三青的禁製,讓他恢複了武功,道:“沙兄,六天的殘暴,你在錢塘時也見過了,今夜哪怕真如了他們的意,你們也沒有活命的可能。但是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隻要你說出所有內情,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引對方入甕,等拿住首要人物,再想辦法交換孩子,成與不成,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沙三青從內心深處對徐佑大為欽佩,不說武力,單單這份通曉人心的智計和對敵從容的氣度就非常人能及。可牽扯到六天,還涉及莫夜來的過往,仍然有些猶豫。

這時詹文君帶著華娘走了進來,由華娘親口說了經過。同樣是家人被脅迫,華娘區區婦人,卻寧死不肯負主,沙三青自詡英雄,相比之下,兩者差的何止道裏計?

何濡雙手抄袖,冷冷道:“師兄,七郎對你仁至義盡,事已至此,就算你不肯合作,六天頂多再次隱匿,七郎更是不傷皮毛。何況,你的孩兒是孩兒,華娘的孩兒就不是了麼?當務之急,你和我們聯手,抓到了主謀,或可救你全家,也可救華娘的夫君和孩子。若不然,你我師兄弟義絕於今夜,你要死,莫夜來要死,你的孩子自然也得死。三十年青燈黃卷,三十年暮鼓晨鍾,你六根不淨,貪戀紅塵,做不做得成和尚,這無關緊要,可至少不要忘記了師尊教你的道理!”

沙三青大汗淋漓,既羞且慚,幾乎無地自容,不再遲疑,說出了前因後果。原來莫夜來曾是司苑天宮的一名夫人,排行第三,最受五天主的寵信。後來她觀六天行事越來越詭異暴虐,又厭倦了勾心鬥角和亡命廝殺,生了離去之意,於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故意製造了死亡的假象,從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

直到偶然遇見了垂死的沙三青,大雨傾盆,一時心軟,救了他後兩個孤身飄零的男女慢慢的相知相戀,雙宿雙飛。等回了錢塘,原想要過那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卻無意和林通有過一段平淡卻又不平凡的交往。再後來,沙三青殺人之後為了避禍,加之莫夜來有了身孕,兩人離開錢塘,到江州尋了個山清水秀卻十分偏僻的村莊住了下來,半年前生了兒子,取名沙莫,虎頭虎腦,十分可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過著神仙般的美好日子。

然而厄運還是來了,一個多月前,沙三青出門勞作,莫夜來在家裏照顧孩子,操持家務,二十多個黑衣人闖了進來,打傷了她,搶走了沙莫,如同往昔的噩夢重現,她在血淚朦朧當中再次見到了五天主。

其實五天主要找的人是沙三青,當年曇讖南渡,正是借助風門的力量逃出了魏國,雙方的淵源很深。之前沙三青隻是小人物,生死無關緊要,也沒人關注,可是當五天主需要找到他的時候,隻要願意,哪怕天涯海角,無非耗費點人力和時間,總是找得到沙三青的蹤跡。

接下來順理成章,莫夜來和沙莫的存在讓給沙三青有了致命的軟肋,五天主以之要挾他借師兄弟的名義接近何濡,從而混入防守嚴密的徐府,再擇機生擒徐佑,並通過操控華娘下毒進行雙線推進,確保萬無一失。

隻是人算有時而窮,華娘不過金陵城裏最普通的婦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郞主家幫廚討生活,回自己家相夫教子,她的人生簡單的可怕,一眼就能夠看穿最後的結局。可誰也不知道,遇到這種天塌下來的大事,她卻比五天主想象的更加勇敢,更加無畏,也更加忠義。

當然,徐佑等人的狡詐奸猾也讓人頭疼萬分,總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氣不得,怨不得,全都是命!

“五天主不是魚道真麼?”徐佑轉頭去問莫夜來,他當然知道魚道真隻是假的五天主,這是為了再次詐一詐莫夜來,看這兩夫妻究竟說沒說真話。

“司苑天宮和其餘五宮不同,司苑天宮有兩位天主,一位是魚道真,另一位……”莫夜來猶豫了片刻,道:“另一位天主的身份是絕密,我雖然以前很受寵信,但也從來不知她到底是何人……”

“六天這些天主,最愛裝神弄鬼,可笑之極!”何濡譏諷道:“怪不得被天師道趕到了老鼠洞裏,再也見不得天日。”

徐佑沒搭理他,又問道:“她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五天主此次要我們混入將軍府,其實是為了搜尋魚道真的下落……”

魚道真出城時被清明擒獲,此事原該鬼神不知,但六天就是這麼強大,也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很可能隻是猜測,但他娘的就是蒙對了這麼準!

徐佑目光沉靜深邃,道:“搜尋魚道真是其一;其二,她是為了報殺弟之仇!”

這就說的通了,隻有為了複仇的女人,才會不計任何後果的發動對驃騎將軍府的攻擊。

這個瘋女人!

何濡道:“你們得手後如何和五天主聯絡?”

“等你們中毒,我捉住了徐將軍,然後發這個火鳴砲,埋伏在附近的五天主就會帶人直接殺進來。”

何濡接過來瞧了瞧,笑道:“七郎還記得當年在紅葉渚遇險,殺夭臨死前射到空中的那個東西嗎?原來叫火鳴砲……”

徐佑不用看也大概猜得到其中的原理,不外乎硫磺、雄黃和硝石、鬆香等易燃物和某些奇怪的物質,火折子引信遇風即燃,然後爆裂發出大量黑煙,凝聚不散。

這時清明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對詹文君輕輕搖頭,華娘緊張又期盼的的心瞬間沉到了底,再也建熬不住,昏倒了過去。詹文君吩咐章倫帶人抬她下去好生照料,徐佑沉聲道:“看來隻有請這位神秘的五天主到府內相見,才能問出孩子的下落。沙兄,清明已飲了春酒,我和其翼、文君都被你製服,鳴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