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村裏人說她甚至是靜得過了頭:不僅極少與人來往,能被勉強稱為“娛樂”的活動就是從每天傍晚到深夜裏一直坐在湖邊賞湖。年年如此,像是發呆一樣,沒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什麼。
阿媽一個人住在湖邊的茅屋裏,平日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飯,鄉親們偶爾會給她送去糧食,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
前些年有開發商欲在此建樓盤,其中就要占用阿媽的土地。開發商希望阿媽盡快搬走,甚至還許諾了她二十萬拆遷費,但阿媽都不為所動。對方還請來了村支書調解,來人往往說不上幾句話便被阿媽關在門外,要麼就是耳旁風,多說無益。
後來著急的支書撂下了狠話:“不要因為你一個人就拖累了全村人,你老人家不懂經濟效益,但你不要讓全村老老少少都跟你一樣勒緊褲腰帶生活!你給我小心著點嘎!”說完便拂袖而去。
再後來,住在湖邊的“強牛阿媽”更安靜了,也幾乎不接受任何人送來的食物了,大家也對她有點意見,甚至有時還有小孩往阿媽的屋子裏扔石頭。
聽說阿媽已經在那裏住了很久了,從來沒有走過超過周圍50米的地方。
老板娘說她很小的時候阿媽就已經住在那裏了,幾十年來都是那個樣子。坐在村裏柳樹下乘涼的老人們偶爾談論起她,還帶這些對她滿臉的同情,據說是她男人死在了中越戰爭的戰場上,也沒有孩子,一直守活寡。
總之阿媽很神秘,沒有人知道她具體的年齡。
一日,老板娘讓我把一罐酸菜送給她打麻將的“麻友”村口老王家,路上剛好經過掩映在幾棵大樹後的“強牛阿媽”家。
幾個熊孩子這回不把石頭扔進屋裏了,反而往阿媽身上招呼,她居然也一聲不吭!
“我媽說就因為她不搬家,害得我們都沒新房子住!又老又醜,真討厭!”一塊石頭正砸中了阿媽的額頭,青紅的血印便赫然出現。
作為社會主義的苗苗怎麼能如此不尊老愛幼?!我連忙放下酸菜罐,捋了捋袖子,準備教育下這些熊孩子。
“你們幾個幹什麼呢!居然往老人身上扔石頭,幼兒園沒畢業啊!我告訴你們爹媽去!”
我轉身作勢要走,熊孩子叫了我一聲,我扭過頭,他們朝我比了個鬼臉,便一溜煙從小路跑了。
“啊,真是熊孩子啊!怎麼這樣!”我翻了翻白眼,扶起了阿媽。
“謝謝你。”阿媽抬頭瞟了我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呃……不客氣。”我感覺怪怪的。
突然,阿媽抬起頭來,眼睛變得晶亮:“影宜,是你嗎?”
“唉,我當然是影宜啊。你怎麼知道我叫影宜啊?”我有些沾沾自喜,原來我那麼有名,連阿媽都知道。
“你終於來了。”
“隻要我來了,你就放心吧,那些熊孩子不會來找你麻煩了!”我那麼有用啊。
“千年的債終於還清了。”阿媽望著湖水出神。
“啊,你說啥?我沒聽清。”
她低著頭呢喃了一句話:“如果你能看見我的世界裏那些漸漸消失的美好,你就會體會到現在擁有的幸福……”
“啊……”我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