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龜茲國,是已經好久沒有如此平靜的龜茲國。
熙攘的集市,許久沒有升起這般的人間煙火味;破敗的沙壁小巷,好久沒有聽到那逗趣兒的童言無忌。雖然依舊有穿起厚重軍裝的大唐士兵,每隔一刻就從鬧市的市中心橫穿而過,也雖然,這個從前稱之為龜茲國的地方,已然不能叫做龜茲。但終究,這裏可以讓人定下心來,梳洗起自己的柴米油鹽,終究這裏有了可以稱之為家的味道了。
阿皮爾滋最喜歡看著自己的那一對兒女在夕陽下追逐奔跑的樣子。他喜歡這黃沙邊境的殘陽,紅如血,豔如陽。想要看卻又睜不太開眼。他喜歡阿納什刹和阿什可依沐浴在夕陽下的樣子,好像是沐浴在聖光下的天使,追逐在他身邊。這是他能嗅得到的,有生之年所能看到的幸福的樣子。
“別玩了!快過來吃飯!”空納蘇扯起嗓子大聲地朝著牆垣沙壁上叫喊。像是已經形成的本能反應,本來想要溫柔地喚兩個孩子吃完飯,卻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這樣子。看來漢人那一套可真學不來。她自嘲似的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可不能惹阿媽生氣啊!”阿皮爾茲放下手中的鐵錘,故意衝著兩個孩子提高了嗓門。平時他可不這樣,可是他明明知道空納蘇已經努力做到了溫柔的樣子,可還是忍不住想故意逗趣她一番,“別學漢人那一套了。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說的空納蘇本來泛紅的臉頰又刷上了一層紅暈。
阿皮爾滋是個鐵匠。一個優秀的鐵匠。龜茲之地本就是戰略要地。常年的征戰使得這裏的百姓隻能自求多福,而他這一身子的腱子肉和那一手極好的打鐵功夫,也是拜這些年來的戰亂所賜。放不了牛羊,隻能靠販賣這些東西來塗個活口了。好在自己也算是有些天賦,生意還是挺好的,至少不會讓這一家老小餓了肚子,這可算的上也是他這個男人活著的驕傲。
“你就喜歡嫌棄我!”空納蘇臉上泛著紅色的漣漪,卻忍不住地有些幸福感。手中的空囊磊成一疊,放在桌子上。兩個小天使也聽話地從沙壁上跑了下來。大的是哥哥,名叫阿納什刹,小的是妹妹,喚作阿什可依。兩個小家夥可是這小城之地的一對兒活寶。想當初空納蘇生下他們兩個的時候,可沒少受罪。
“你是哥哥,該把大的給我!”阿什可依甩動著自己長長的辮子,撅起小嘴,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深深的眉眼下愈發顯得水靈,“阿媽!阿納什刹又欺負我!”
“我肚子餓了嗎!為什麼每次都你吃大的,阿媽我不夠吃!我可是男孩子,將來可是要上戰場殺敵保護你們的!”阿納什刹也不依不饒,皺著粗粗的眉毛,雙目炯炯有神,有著一身與他年齡不匹配的英勇之氣。
“又在吵什麼呢!”阿皮爾滋用清水潤了潤喉,驕陽之下如雨淋般清暢。
畢竟是父親,隻是略微降低了些聲音,就將兩個孩子的吵鬧聲壓了下去。
“還是你管用!”空納蘇沒好氣地朝著阿皮爾茲看了看,“我的話完全不管用了。長大了就不聽阿媽的話了!”
“阿媽!阿什可依聽阿媽的話!”
“阿什可依乖!”空納蘇用手捏了捏阿什可依肉肉的臉頰,“還是姑娘好,貼心。”
“哼!你這個馬屁精!”阿納什刹眼睛上翻,白了白正自鳴得意沉浸在阿媽誇獎中的阿什可依,扯了一大把的空饢塞到嘴裏。
“阿媽!阿爹!你看阿納什刹!”阿什可依用手指著阿納什刹的臉,上下比劃起來。
“怎麼能這麼說你妹妹!”
“阿媽你偏心!哼!”阿納什刹又塞了一大嘴的空饢,畢竟是長身體的年紀,好像怎麼吃都不覺得會飽。他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嘴巴中塞滿了幹幹的空囊,發出一陣稀奇古怪的聲音。一扭頭,一溜煙地跑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