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畢業考試完了,六年的中學生活就要結束了。大家都在興奮地談論著考哪所大學或者不升學,到社會幹什麼事情。

一天,馬先生把澤元叫到自己家中單獨和他談話。

“澤元,中學畢業了,你今後怎麼打算?”馬先生沒有客套,開門見山問道。

自從結婚以後,澤元認為自己經曆了人生所有的過程,成熟了,看事情的視角開闊了許多,什麼家庭責任,什麼社會義務和責任都落在自己肩上,沉重了許多。

“我想升一所離家近一點的大學,比如四川大學,這樣好照顧家裏。”澤元老老實實地答道。

平日裏馬先生偷偷給澤元一些諸如《新青年》、《每周評論》、《湘江評論》之類雜誌看,還在一起交流讀後感想。

“澤元同學,我曉得你有了家室,這沒有啥子關係嘛。自古有句名言:好男兒心憂天下,誌在四方。你是個有誌向的青年,接受新思想很快。所以你一定把眼光放遠一些。走出四川,才能真正看清楚中國和世界。過去有“蜀犬吠口”直說,開始我還認為這是罵我們四川人的,後來我明白了,這是因為四川往年很少見陽光,於是狗見了太陽都感到新奇,衝太陽叫。四川人長年生活在一個閉塞的環境,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麵,對新東西,都驚奇得不行了。”馬先生慢慢說道。

澤元明白馬先生的意思。他曾聽馬先生給他講過諸如拿破侖和華盛頓,盧梭和林肯,馬克思和列寧……之類世界的曆史名人。還說過:“你最好親自去認識一下世界,才不枉在這世界上活過一遭。”

“先生的意思,我應該去外麵讀大學?”澤元知道馬先生的苦心孤詣。

“是的,你應該去北京去讀書,也可以去上海讀書。當今中國,北京是政治中心;上海是經濟中心;你要認識中國的腐敗,北京是最好的課堂;你要認識外國列強如何侵略中國瓜分中國,上海是最具體的鏡子;你想了解新思想,北京是集合思想的精粹;你想知道中國的老百姓承受了多麼殘酷的壓迫,上海則是反映這壓迫的地獄。凡是到過北京、上海,你就會認清當今中國的真實情況。認清這一切,你就會樹立起你的人生目標。”馬先生站在屋中央,邊侃侃而談邊比劃著手勢。雖然年過不惑,還是獨身,他和求精中學幾個同誌道合的同時在一起不停地探索改造中國的方法。從當初對中山先生的無限崇敬,高呼辛亥革命萬歲,到如今對它已經失望和灰心。但是他們並沒有氣餒,從報紙雜誌的文字縫隙中漸漸知道了北方那個大國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真正革命意義的大事,使他們開始振作起來,繼續不停地進行探索。

“先生,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澤元舍不得他眼前擁有的一切。

“好吧,願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決定也不遲。”馬先生沒有勉強他,“你十九歲,今後人生道路漫長而曲折,關鍵的幾步,是很難抉擇的,很難很難。”

七月的一天,澤元拿著重慶求精中學成績第一名的畢業證書回到高家灣。煥成捧著硬硬的滑滑的道林紙印刷的畢業證書,熱淚奪眶而出。

“相公,你哭啥子嘛?”秀兒見丈夫淚水橫流,連忙問道。

煥成把畢業證恭恭敬敬放在神龕前,用長滿老繭的大手抹盡了流出的淚水,笑道:“娃兒他娘,沒啥子,我這是高興呀。你可曉得,澤元在重慶考第一,第一啊。要是在大清,該算舉人考了第一,舉人第一叫解元。從前有連中三元。就是秀才第一,叫會元;舉人第一,叫解元;進士第一,叫狀元。聽見了嗎,咱們澤元,在涪陵高等小學堂也是第一,看來澤元已經連中二元了。哈哈,哈哈。咱們三房出了個解元,也該光宗耀祖啦。”煥成越講越興奮。

聽丈夫這麼一講,秀兒也高興得不得了,把兒子拽到麵前,用手撫摸著兒子麵龐,歎道:“澤元,你伯伯就盼到這一天,你有大出息!為咱們晏家三房爭了口氣,壓過大房他們。”

煥成癟癟嘴,不屑地說道:“哼,大房的澤懷是個啥德行,剛當了幾天司令,又是四處撈銀子。現在又不知道跑到哪個旮旯角落去落難去了。真給晏家人丟人現眼。二房呢,賣光了田賣光了房,跑到啥子上海武漢去做生意,現在連個音信都沒有,是死是活,沒人曉得。現在隻有我們三房才撐得起晏家祠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