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街上全是包著各色頭巾的男人,他們之中有一些支起攤子煎餅、煮茶,經營營生。
我們坐在一張髒兮兮的木凳上,拿著用報紙包著的餅,像饑民一樣毫無形象地大口咀嚼著。
我們已經五天沒洗頭沒洗澡了。
用這樣潦倒的麵目,我們迎來了新年。
2011年的最後一天,我鼓起勇氣央求Jenny:“能不能吃頓好的?”
我所謂的“好的”就是指晚上煮麵時能打兩個雞蛋,這個卑微的請求當然得到了滿足。
是夜,我蹲在地上,用小刀細細地切著卷心菜和小番茄,心裏有個微弱的聲音越來越強烈:我就要這個樣子告別2011了嗎?
2011年過去了,很多人升職,很多人結婚,很多人畢業,很多人去了遠方。可我好像還是老樣子,哭哭笑笑地就這樣過了一年。
在北京時,我從南二環把行李搬去北四環,編織袋把肩膀勒得好疼,晚上洗澡時,才在鏡子中看到一道血痕。有很多人不解,他們覺得我是自己瞎折騰,放著安逸舒適的生活不過,自討苦吃。但那時我有我的傲慢,我甚至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然而事實上是怎樣呢,這些搬遷和輾轉,到後來都像風幹的笑話。我的努力,我的掙紮,我的放棄,我的不甘,我的徹夜不眠和失聲痛哭。
……
別人看的,都是熱鬧。我的血淚,隻有我自己知道。
在年末的這一天,回憶摧枯拉朽,分崩離析,它們變成尖銳的碎片割痛了我。
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三兩好友,飽食一頓,然後找個歡樂的場所,縱情豪飲,放聲高歌,揮別舊曆年,虛張聲勢地展望一下未來。
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樣,我捧著一杯打了兩個雞蛋的速食麵,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傷感地想,2011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我感覺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做,但時間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在這個不知名的小旅館裏,我悲傷得無以複加。
第三天,我們從旅館裏搬出來,拖著行李搬進了免費招待背包客的收容站。
收容站就在金廟的對麵,一間大房子裏陳列著一排通鋪,大花鋪蓋,很像我曾經在阿裏投宿過的民居。放好行李之後,Jenny說:“我們今天去金廟領免費的食物吧。”我震驚地看著她,沒想到阿姆利則是如此仁慈慷慨的一片土地啊!
用披肩包裹好頭部,赤足走近金廟,跟著人群緩慢地移動,領了一個銀色的餐盤之後,進入大廳,壯觀的場麵再次震撼了我。盤坐在大廳的地上的人,草草一看,起碼也有好幾百。
三個男人,一人手裏提著一個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刷刷刷地從隊伍這頭到了那頭,低下頭一看,每個人的餐盤裏分別多了豆子湯,酸奶和兩張餅。
這是我過去想都沒有想到過的生活,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也不會相信自己居然能夠消受這一切。
那天晚上在入睡前,我忽然有點兒感激窮困,如果不是在金錢方麵受到掣肘,行程走到這裏,大概是另一番光景。
在沒有嚐試之前,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裏,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些什麼,接受些什麼。
生平第一次,我隱隱為自己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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