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須眉道長急忙返回屋內,再次將水晶石端在麵前來照。
一照再照,光明透亮的水晶石中,根本瞧不清自己的麵容。
須眉道長回想片刻之後,再用一方黑布加以襯墊,這次才終於看了一個清楚明白。
但見,如今自己乃是身穿一席青色的道袍。而在水晶石的照影裏,自己卻是身披一席黃色的開領道服。而且,自己頭頂上的黑色道冠,如今在照影裏也變成了金色魚鱗冠!
看到此,須眉道長真是觸目驚心,萬分不解,心中暗想:“道門下的魚鱗金冠乃是觀主的配飾之物,如今師傅他老人家體健身康,精神抖擻,絲毫無有染病之相。那這水晶石裏的我——又怎會頭頂著象征道家尊長的魚鱗金冠呢?唉……就算是依次排下,理應由我這個大弟子來繼承觀主之位。可是,按照師傅的年齡與體魄來斷,再有個十幾二十年或許也是說得太早。但是那方水晶石裏,我的樣貌卻是絲毫沒有顯出蒼老,明明就是與如今相同的這般歲貌啊!難道說……”
想到此,須眉道長隻感覺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慌忙給水晶石找一個隱秘之處,藏匿其中。當然,須眉道長也是將這個秘密暗隱心底,從來不與旁人提及。
由此開始,須眉道長亦如往常一樣,晨鍾暮鼓,早功晚課,樣樣不敢馬虎。唯一不同就是他的目光所向之處,則是更多的注重起了師傅,墨塵尊長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就連其咳嗽一聲,他也都會揣摩一陣。
在這近乎一年的時間裏,每逢月初月末,須眉道長且都會取出水晶石來偷偷照影,生怕這裏麵的自己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而每一次,他也都是心滿意足,水晶石裏的自己依舊還是身披黃袍,頭頂金冠,好一派觀主之美相!
鬥轉星移,轉瞬即逝,這件私密之事眨眼間臨近整年。而那被須眉道長覬覦已久的魚鱗金冠卻還是穩穩戴在墨塵尊長的頭上。
直至這一夜,須眉道長方要安寢之時,忽有小道來報,說是墨塵尊長在後堂等候,喚其過去。
須眉道長本也無心多想,隨著小道而去,步入後堂之時,小道退避,屋內隻剩下師徒二人。
墨塵悠悠一聲長音,道:“無量天尊,須眉啊,為師這處道堂,你可是許久不曾來過了。”
須眉道:“師傅白日予眾家講道,從早至晚少有閑暇,唯有夜間在後堂守靜,做徒弟的又豈敢無事叨擾啊。”
墨塵微微頷首道:“人生皆如此,總想鬧中取靜,靜中又生厭倦,實乃庸人自擾,悲喜無常啊!”
須眉耳聞師傅話裏有話,一時間不知作何回答。
墨塵接道:“須眉啊,這份寧靜亦是為師今生最後一夜廝守,遺下的——就由你來把持吧……”
墨塵寥寥碎語,在須眉聽來真是入耳紮心,驚呼道:“什麼?師滿您說什麼?何為最後一夜廝守啊?”
墨塵幽幽一笑,低吟道:“道家千年一律,羽化升天乃是至高之境。為師苦修其中數十載,直至這時,心中漸而悟出了真章。耳邊也是仙音嫋繞,空唱絕響,無不是呼喚著吾家的道號。此音節——乃是打西方而至,為師也是必要往西方而行了……”
“師傅,師傅啊……”須眉哀號聲聲,俯身跪拜在墨塵膝下,悲音不斷……
墨塵從身前拿起來一個褐色的木箱,啟開蓋子,呈在了須眉的眼前,道:“來來來,就讓為師親手予你戴上魚鱗金冠,再穿上這件黃錦道服,自此以後,你也就是這一觀之主,道家尊長了。”
須眉垂首不語,任由墨塵為其戴上金冠,披上黃服,心中則是暗自嘀咕,這方水晶石可真是一個可以預兆後世,未卜先知的寶物啊!
待這一切理順完畢,須眉頭頂魚鱗金冠,身穿黃錦道服,起身拜禮之時,墨塵尊長已然魂消魄散,駕鶴西遊了……
從此以後,須眉道長依舊如故,每年都有幾次,端起水晶石來照影自己的後世。常來常去,他也更加懂得了這其中的隱秘。原來,這方水晶石所照映出的人影,不多不少,剛好就是一年之後的容貌。也就是說,今日若為初一,水晶石的照影中,也就是來年初一時的自己!
故此,須眉道長就把這塊水晶石改稱為水晶影,依此來推斷出自己的來年運勢。
直至數載以後的某月某日,他再次用水晶影來端照自己的那時,水晶影裏確是空空無物,晶瑩透徹。在這以後的一年時間裏,無論是白天黑夜還是月初月中,結果也亦複如是!
而再到來年的這時,剛滿整年之際,也正是須眉道長的羽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