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腳僧彎腰將其拾起,小心翼翼地彈了彈木匣上的灰塵,睹物生情,猶如故人就在眼前。他麵色神傷,自顧自道:“唉,吾輩若是不絕,邪氣確是不消!西塵子啊,當年你我飲下了隔世之酒,你可曾經想到,赴你後塵者竟是如此茅廬之輩,欺師滅祖之徒呢?真乃可歎可歎啊!”一掃眼下,跛腳僧立時換了一副麵容,惡狠狠地目光中充滿了殺機,幾十年間積攢的滿腔怒氣,此刻確要一並發作。
“轟隆隆。”突然,敞開的頂棚上傳來一聲雷動,緊跟一條閃電劃下,正好擊中了一堆桌椅碎木。火光一閃,亂木中順時燃起了白煙,就在這遲疑顧望之際,大雨傾盆而至。
跛腳僧透過頂棚上的窟窿,望了望風雲突變的天色,搖了搖頭,垂首道:“天亦有情,可憐嶗山道觀兩輩英才皆是蒙受了噬心魚的毒害,氣不長存,命不長久啊!”說完,眼睛一閉,揚掌往下拍去。
“嘭”地一聲,樓板上顯出了一個碩大的方洞,跛腳僧聞音不對,急忙開眼一瞅,一掠樓下,正與台案中的掌櫃撞了一個正臉。頗腳僧一臉的迷愣,掌櫃的卻早已是魂不附體,腿一軟,攤在了地上。
“水遁術。”誌方麵無表情的說道。
“孫九子溜了?”跛腳僧緊問道。
“溜了!”誌方答道。
“就憑這幾滴雨?”跛腳僧追問道。
“我怎麼躺在水裏啊?”暈厥過去的陸員外被雨水澆醒,搶答了在他蘇醒之前,跛腳僧向誌方提出的疑問。
孫九子命懸一線之際,應時而至的雨水卻是有意無意地“挽救”了他的性命。縱然他身上背負著分筋術的極致痛楚,依仗著水遁術,逃之夭夭亦絕非難事。
跛腳僧望天興歎,抱怨著好人命短壞人不絕之理,而付給修繕茶樓的銀兩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趕往嶗山道觀的路上,誌方一直喋喋不休的追問,而跛腳僧因為拿到了西塵子的遺物,對其所問也是胸有成竹的應承,直呼有此道板指引,與座佛與陸員外都可逢凶化吉。
一路顛簸,陸員外走得倒也順暢,隻感覺一雙腿腳輕盈無比,翻山越嶺倒也不費多少氣力。孰不知,他的身後,一直跟隨著誌方的口訣。
日薄桑榆,一行三人來到了嶗山道觀。門前,早已經聚集了上百個大大小小的道士,跛腳僧身影一現,浩浩蕩蕩的隊伍應聲跪成一片。前麵一排是幾個年邁的老道,誌方一見,應時加入其中,跪在了第一排的第二個順位。
跛腳僧外眉斜眼地瞅了瞅,道:“平日不燒香,臨陣抱佛腳,佛門中人卻如凡夫俗子一般世俗。快些起來吧,我李太乙身健體強,還不到拜祭的時候。”
跪在第一排第一順位的是一位年約七旬的老道,他抽了抽紅通通的鼻頭,哀聲道:“無量天尊,大和尚啊,你可得救救我恩師的性命啊!”
“去去去,求和尚去廟宇,我李太乙不喜這套!”說完,跛腳僧雙手一背,一瘸一拐,徑直往養心閣走去。身後,茫然不知所以的陸員外,一步三回頭地跟去。
九十九節高階,跛腳僧顛簸而上,養心閣的門前,與座佛的弟子誌圓翹首以盼,火燒螞蟻一般地焦急,心說:“跛腳僧啊跛腳僧,人命關天的危急時刻,你怎能如此怠慢啊!”
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功夫才算熬出了頭,跛腳僧的腦袋剛剛高過最後一節台階,誌圓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跪拜了下去,方要開腔,跛腳僧卻一言搶先,道:“你是誌圓,東塵子的大弟子!”
誌圓應道:“回跛長老,貧道正是誌圓,家師仙體呈不祥之兆,懇請長老搭救啊。”
“哎喲我的天哪,可累死我了!”
跛腳僧一回首,望著剛剛登上台階,揮汗如雨的陸員外,問道:“渴吧?”
“口幹舌燥,肚皮都要裂了。”
“若想活命,就莫要停歇,在這九十九節高階上來回走動。切記,一滴水都不要飲!”
養心閣內,與座佛麵如鐵灰,盤坐在金色蒲團之上,宛如石塑一般安詳。
跛腳僧走到近前,細聲道:“你那寶貝徒弟果然心懷大誌,把噬心魚種在與座佛的身上,補氣補力當是不同凡響啊!東塵子啊,你與西塵子師出同門,我與他相交莫逆,與你自然也不外乎。可是當年,他揮劍自刎之時,你卻不應當聽之任之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