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3 / 3)

“……小的不知……”

公子臉色驟變!

“小的即刻去查!”

公子仍是麵無喜色,鐵青著臉上馬,無視街道上人群熙攘縱馬飛馳。

山上枯草盤踞,還是當年的蕭瑟之像。物是人非,觸景生情,哀景比哀情更讓人抓狂。時近黃昏,殘陽如血,整個山林透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壯。春無春柔和,卻有冬凜冽。

柳姁渾渾噩噩走了許久,終於力消氣散得癱坐在地上。心裏的委屈、埋怨、憎恨和……愛,都聚成一聲久久不絕的嘶喊,驚飛山中野鵲孤鳥。心中的傷口就想咳嗽時,藥物永遠無法到達的那處痛癢,無能為力的她隻能死死揪住自己心前的衣襟,恨不得將心挖出來療傷。一開始,她隻是會每晚都夢見母親死時的情景,那根竹箭夜夜直指夢中她的眉間。後來,甚至連父親的斷頭,她都能看到。她告訴他們自己有了愛的人,央求他們自己不想入宮。她旁征博引,跟他們說清者自清,蕭家冤屈定會得雪。可是他們卻隻是一味嚴厲地嗬斥她不孝,還將己血濺她身,詛咒她永世背負白眼狼的罵名。

似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應當去複仇,好像她之所以能活下來,全托了她“棋子”這一身份的福。如今,她還沒出現在棋盤上,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發泄後,柳姁漸漸沒了力氣,蜷縮在樹下,瑟瑟發抖。

更深露重時,一件帶著溫度的黑色披風搭在她身上,柳姁驚恐地抬頭望去,是個男人,看他頭戴金色發冠,約摸著是剛成年。眉宇間文氣有餘,英氣不足。身著白衫白袍,袍上隱約可見金絲繡成的錦鯉圖。

男人看到柳姁樣貌時,眼底浮現一絲驚訝,隨即又消失。

柳姁低下頭沒說話,打算把披風扯下來。

“不必著急還我。”男子不光麵色冰冷,就連聲音也像是自千年冰窖中傳來。他居高臨下,俯視腳下一切。

“我不受人恩惠。”柳姁還是將衣服扯下來,起身塞到男子懷裏。男子卻趁機抓住她的手,再次將披風整整齊齊給她穿在身上。

柳姁一直對“氣場”這一聞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困惑,此時算是領教了——整個過程中,柳姁隻會幹巴巴站著,任由男子怎樣也不敢反抗。

他的目光明明刺骨生寒,可柳姁還是著迷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強裝鎮定,用自己認為最凜冽的目光還擊,終還是不敵他千分之一,心裏先敗下陣來,身體還強撐著。

山上溫度低,樹枝還多是光禿的,月光暢通無阻,灑在二人身上,他們就這樣對視許久,直到男子目光移向她臉上的疤痕時,柳姁才慌亂低頭,轉身離開。

“站住。”男子又發出那仿佛來自深淵的聲音。

柳姁並不想聽從,可是腳步似乎被他吐出的話凍住了。

“披風不準脫,你受我恩惠,便當還我甘泉。”男子上前拉著她坐下,還是那棵樹。柳姁心裏沒底,惶惶不安。可是這種不安卻暫時擠走了心底的委屈,已經顧不上難過,也沒有了想流淚的感覺,這……很舒服。

林中的夜晚沒有寂靜可言,應該說樹林就是在黑夜才活起來。遠處突然傳來狼嘯,柳姁渾身一顫。

“夜深了,你該回去。”男子枕著雙手倚在樹上,閉目養神。

柳姁沒有起身,也沒有答話,默默低下頭。眼前這個陌生人,盡管聲音冰冷,卻不讓人感到危險。與其回去輾轉反側,倒不如能逃一時是一時。

“你若不走,林中虎狼可就要留你這位客了。”

“人心似虎狼,同是虎狼,沒有區別。”柳姁的話接的很快,少年愣了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他笑與不笑簡直是兩個人。

見他笑,柳姁心裏也輕快很多。醫館的氣氛就是太沉悶了,所有人都藏著自己的秘密,自己不肯說,別人不願問。現在,能看到有人真心的笑,也喚醒了自己心底那處沉睡的愉快。

柳姁學著男子的樣子,雙手交疊著墊在頭下,倚靠在樹上。周圍還是時不時會傳來各種動物的嘶鳴聲、咆哮聲,不過都無所謂了——動物比人更懂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件披風十分柔軟和禦寒,將帽子戴上後,就跟睡在被窩兒裏一般,心裏卸下擔子,整個人輕飄飄的,睡意瞬間襲來,柳姁沉沉睡去,夢中仍在呢喃:“不要送我回去……”

男子幫她合了合披風,臉上笑意未散:“你都沒有告訴我你住哪裏,我怎麼送你。”

彎月當空,宛如初春新芽,有茁茁之勢。

“皇……公子,夜深該回府了。”來人同樣一身白衣,隻不過換成衫襦,胸前繡有一對水墨鯉魚。他看到柳姁後改了口。

男子抬頭,發現已是醜時,便點點頭,百般小心地將柳姁橫抱起。

發覺有人打擾自己,柳姁不滿地皺皺眉。男子的動作更輕了。自始至終臉上都帶著寵溺的笑。

來人很詫異,待看到柳姁那張臉後,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