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來,便迎了上去。鎮定了下心神,語調快速地說道:
“殿下早上走了之後,姐姐的師傅就來了。他把奴婢趕了出來,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還警告奴婢,在他出來之前,不準任何人進去,不然姐姐性命難保。可是,他都進去快兩個時辰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巧兒越說,獨孤焱的臉色也就變得越難看。他通紅著眸子,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扇門。
他不知道莊勤的師傅是什麼人,又有什麼樣的能耐,他甚至不知道在他不在的這兩個時辰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刻,除了擔憂,他似乎無事可做。
僅僅一牆之隔,寢室內,莊勤還未起床時,就被人點了睡穴,直到獨孤焱出現在門外的這一刻,她還依舊處在昏睡當中,人事不曉。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否則,天下將大亂……
……幸好,你不需要曆盡輪回之苦,不需要承受十世思念而不得見之痛……
……小丫頭,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那就斷吧……
無數聲音,一句句,一聲聲,不停地在她的腦海中回蕩。
老頭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從鐵藜葺從她的皮膚鑽入,進入她的大腦的那一刻起,她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
“……武靈……簡兮……武靈……武靈……不可以……武靈……”
無數畫麵,一幀一幀,不停地轉換。這一幅,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下一幅已經占據位置,緊接著,又是另一幅。
畫麵裏,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卻總是發出同樣的聲音。
她的頭好痛,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腦子裏打架。打了很久,一直勝負不分。
……山無棱,江水竭,冬雷震,夏雨雪,武靈,就算再吟詠無數次《上邪》,最後出口的,也隻能是,我願與君絕……
……但願有來生,可以償還今生的罪孽……
……你若是今日離開,你我自此恩斷義絕……
女子的聲音,時而哀婉,時而堅決,似乎是出自她的口中。
漸漸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痛漸漸平靜,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袋裏鑽了出來。
畫麵中的人與聲漸漸融合,也終於彙成一幅清晰的畫卷,畫上,一男一女,相視而笑,他們的腳下,踏著萬裏層雲。
正待要看清楚那兩人的容貌,畫麵卻漸漸模糊了起來。身體被人搖晃著,身後似乎有人在吵鬧,不停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那是在叫她嗎?
莊勤回頭,一道白光刺得她閉上了雙眼。再緩緩睜開時,一張放大了無數倍的英俊剛毅的容顏,便已近在眼前。
老頭早已將鐵藜葺收入了一個小匣子中,他攏了攏衣袖,將匣子遮蔽地更嚴實一些,隻說了一句:“無大礙了,養著罷!”
話音還未落,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努力睜眼,久久沉浸在黑暗中的眸子有些無法適應強光,又重新闔上。
再次睜開時,那張臉清晰可見,烏黑幽深的眼,高聳的鼻翼,單薄的櫻紅唇瓣輕抿。
眼中閃爍著擔憂,臉上的表情也在訴說著焦慮。
莊勤沒有伸手推開他,隻是淡淡一笑。
獨孤焱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勤兒,你認識我了?!”
巧兒聽到這話,也急急地湊了過來。卻見莊勤依舊一臉平淡,眉心緊鎖,手指用力扳開獨孤焱的手指,冷冷地說道:
“請你放尊重一些!我已經不介意你嚇到我了,你別得寸進尺!”
獨孤焱和巧兒皆是一愣,獨孤焱臉上的欣喜也漸漸消散,緊接著竟變成了失落。
“姐姐,這是太子焱啊!”
獨孤焱轉身走到門邊,大開著的房門外,一株老楊正迎風而立,枝杈擺動,樹根卻穩若磐石般紮根在地底。
藍天白雲,在臨易最常見到的晴天。流雲不斷變化著形狀,卻始終悠閑自得。
“太子焱?”莊勤呢喃。歪著腦袋看著巧兒,又問,“那你又是誰?”
巧兒這下真的慌了:“姐姐,今天早上,我們見過的啊!”
獨孤焱回過頭來,正見莊勤滿眼疑惑,看著巧兒,極力思索著,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記憶都挖出來,可最終卻是徒勞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不記得。”
巧兒再忍不住,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裏落了下來:“不是說沒事了嗎?為什麼連今天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獨孤焱也皺起了眉頭,看著莊勤。
莊勤滿臉疑惑,她突然發現,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別說眼前的兩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