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地篇第十一(1 / 3)

[原文]

孫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記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人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力衢地。人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行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圮地。所由人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之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圮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

所謂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眾整而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矣。”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凡為客之道:深入則專,主人不克;掠於饒野,三軍足食;

謹養而勿勞,並氣積力,運兵計謀,為不可測。投之無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盡力。兵士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鬥。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吾士無餘財,非惡貨也;無餘命,非惡壽也。令發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僵臥者涕交頤。投之無所往者,諸判之勇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間:“兵可使率然乎?”

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焚舟破釜,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四達者,衢地也;人深者,重地也;人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周地也;無所往者,死地也。

是故散地,吾將一其誌;輕地,吾將使之屬;爭地,吾將趨其後;

交地,吾將謹其守;衢地,吾將固其結;重地,吾將繼其食;記地,吾將進其塗;圍地,吾將塞其闕;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

故兵之情,圍則禦,不得已則鬥,過則從。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故為兵之事,在於順詳敵之意,並敵一向,千裏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

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於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闊,必亟人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踐墨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譯文]

古時善於指揮打仗的人,能夠使敵人前後部隊無法相顧及,主力與小部隊不能相依靠,官兵不能相救援,上下隔斷,不能收攏,士卒潰散,不能聚集,即使聚集也很不整齊。即使在這樣的條件下,也要堅持有利就行動,不利就停止的原則。試問:“如果敵軍眾多而且陣勢齊整地向我進攻,該如何對付它呢?”回答是:“先奪取敵人的要害之處,這樣,敵人就會被迫聽任我的擺布了。”

用兵之理,貴在神速,乘敵人措手不及的時機,走敵人意料不到的道路,攻擊敵人不加戒備的地方。

凡是進入敵國作戰的原則:深入敵境則軍心專一,敵軍無法勝我;

在富饒地區奪取糧秣,使全軍得到充足的給養;注意保養士卒的體力,勿使疲勞,提高士氣,積蓄力量;部署兵力,巧設計謀,使敵人無法揣測我之企圖。把部隊置於無路可走的境地,死也不會敗退;既然士卒死都不怕,就會盡力作戰了。士卒深陷危地,就無所畏懼;無路可走,軍心就能穩固;拂人敵國,軍心就不會渙散;迫不得已就會拚死戰鬥。因此,這樣的軍隊不待修整,都懂得戒備,不待築勵,都會竭盡全力戰鬥,不待約束,都能親近相助,不待申令,都會信守紀律。禁止迷信,消除部隊的疑慮,即使戰死也不退避。我軍士卒舍棄多餘的財物,並不是厭惡財物;不怕犧牲生命,並不是他們不想長壽。當作戰命令下達的時候,士卒們坐著的淚水沾濕了衣襟,躺著的則淚流麵頰。把軍隊置於無路可走的絕境,就會像專諸、曹判那樣的勇敢了。

所以,善於用兵打仗的人,能使部隊像“率然”一樣。所謂“率然”,乃是常山的一種蛇,打它的頭,尾巴就來救應,打它的尾,頭就來救應,打它的中部,頭尾都來救應。試問:“可以使軍隊像率然一樣嗎?”回答是:“可以。”吳國人與越國人雖然互相仇視,可是,當他們同船渡河時,如遇大風,也能互相救援,猶如一個人的左右手一樣。因此,想用係住馬匹、埋起車輪的辦法來穩定軍隊,那是靠不住的。要使全軍齊心奮勇,在於組織指揮得法;要使強弱都能各盡其力,在於恰當地利用地形。所以,善於用兵的人,提摯三軍就像使用一人那樣容易,這是由於把士卒置於不得已的境地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