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八孝桓皇帝下永康元年(丁未、167)
漢紀四十八漢桓帝永康元年(丁未,公元167年)
春,正月,東羌先零圍,掠雲陽,當煎諸種複反。段擊之於鸞鳥,大破之,西羌遂定。
春季,正月,東羌先零部包圍縣,劫掠雲陽縣。當煎等諸部羌民再度起兵反叛。護羌校尉段率軍在鸞鳥縣邀擊,大破叛羌,將西羌平定。
夫餘王夫台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
夫餘王國國王夫台攻打玄菟郡,玄菟郡太守公孫域率軍將其擊破。
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輔,攻沒兩營,殺千餘人。
夏季,四月,先零部羌民大舉進犯三輔地區,攻滅京兆虎牙營和扶風雍營,殺害一千餘人。
五月,壬字晦,日有食之。
五月壬子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陳蕃既免,朝臣震栗,莫敢複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複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複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誌經王室,此誠陛下稷、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神鬼喁喁之心。今台閣近臣,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勳等,皆國之貞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群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幹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毀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裏侯印綬。霍亦為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範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辯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辱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湣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裏,書名三府,禁錮終身。
陳蕃被免職以後,朝廷文武大臣大為震動恐懼,再沒有人敢向朝廷替黨人求情。賈彪說:“我如果不西去京都洛陽一趟,大禍不可能解除。”於是,他就親自來到洛陽,說服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人霍等人,使他們出麵營救黨人。竇武上書說:“自陛下即位以來,並沒有聽說施行過善政。常侍、黃門卻奸詐百出,競相謀取封爵。回溯西京長安時代,阿諛奉承的官員掌握朝廷大權,終於失去天下。而今不但不憂慮失敗的往事,反而又走到使車輛翻覆的軌道上,我恐怕秦朝二世胡亥覆亡的災難,一定會再度降臨,趙高一類的變亂,也早晚都會發生。最近,因奸臣牢修捏造出朋黨之議,就逮捕前司隸校尉李膺等入獄,進行拷問,牽連到數百人之多,經年囚禁,事情並無真實證據。我認為,李膺等人秉著忠心,堅持節操,誌在籌劃治理王室大事,他們都真正是陛下的後稷、子契、伊尹、呂尚一類的輔佐大臣,卻被加上虛構罪名,遭受奸臣賊子的冤枉陷害,以致天下寒心,海內失望。唯有請陛下留心澄清考察,立即賜予釋放,以滿足天地鬼神翹首盼望的心願。而今,尚書台的親近大臣,如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勳等人,都是國家的忠貞之士,朝廷的賢良輔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人,舉止文雅,崐通達國家的典章製度,朝廷內外的文武官員,英才並列。然而,陛下卻偏偏信任左右親近,依靠奸佞邪惡,讓他們在外主管州郡,在內作為心腹。應該把這批奸佞邪惡之徒陸續加以廢黜,調查和審問他們的罪狀,進行懲罰。信任忠良,分辨善惡和是非,使邪惡和正直、誹謗和榮譽各有所歸。遵照上天的旨意,將官位授給善良的人。果真如此,天象災異的征兆可以消除,上天的祥瑞指日可待。近來,雖偶爾也有嘉禾、靈芝草、黃龍等出現,但是,祥瑞發生,一定是因為有賢才,福佑降臨,一定是由於有善人,如果有恩德,它就是吉祥,沒有恩德,它就是災禍。而今陛下的行為不符合天意,所以不應該慶賀。”奏章呈上後,竇武即稱病辭職,並繳還城門校尉、槐裏侯的印信。霍也上書營救黨人。桓帝的怒氣稍稍化解,派中常侍王甫前往監獄審問範滂等黨人。範滂等人頸戴大枷,手腕戴鐵銬,腳掛鐵鐐,布袋蒙住頭臉,暴露在台階下麵。甫逐一詰問說:“你們互相推舉保薦,象嘴唇和牙齒一樣地結成一黨,究竟有什麼企圖?”範滂回答說:“孔丘有言:‘看見善,立刻學習都來不及。看見惡,就好象把手插到滾水裏,應該馬上停止。’我希望獎勵善良使大家同樣清廉,嫉恨惡人使大家都明白其卑汙所在。本以為朝廷會鼓勵我們這麼做,從沒有想到這是結黨。古代人修德積善,可以為自己謀取多福。而今修德積善,卻身陷死罪。我死後,但願將我的屍首埋葬在首陽山之側,上不辜負皇天,下不愧對伯夷、叔齊。”王甫深為範滂的言辭而動容,可憐他們的無辜遭遇,於是命有關官吏解除他們身上的刑具。而李膺等人在口供中,又牽連出許多宦官子弟,宦官們也深恐事態繼續擴大。於是請求桓帝,用發生日食作為借口,將他們赦免。六月庚申(初八),桓帝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黨人共二百餘人,都遣送回各人的故鄉;將他們的姓名編寫成冊,分送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終身不許再出來做官。
範滂往候霍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帝,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裏。
範滂前往拜訪霍,卻不肯道謝。有人責備他,範滂回答說:“過去,叔向不見祁奚,我何必多此一謝。”範滂南歸汝南郡時,南陽的士紳乘車來迎接他的有數千輛之多。他的同鄉殷陶、黃穆站在他身邊侍衛,為他應接對答賓客。範滂對殷陶等人說:“而今你們跟隨我,是加重我的災禍!”於是,他便悄悄逃回故鄉。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笞掾史。從事坐傳舍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
最初,下詔搜捕黨人,各郡、各封國奏報檢舉,牽連所及,多的以百計數,隻有平原國宰相史弼,一個黨人也沒有奏報。詔書前後多次下達,嚴厲催促州郡官府,限期奏報;掾史等屬吏甚至受到刑和鞭刑。青州從事坐在平原國的傳舍,質問史弼說:“詔書對黨人痛恨入骨,皇帝的旨意如此誠懇痛切。青州共有六個郡國,其中五個郡國都有黨人,平原國何治理得獨無黨人?”史弼回答說:“先王治理天下,劃分州郡國縣境界,水土有不同,風俗有差異。其他郡國有的,平原國恰恰就沒有,怎麼能夠相比。如果仰望上司長官的旨意,誣陷善良無辜的人,甚至依靠嚴刑酷罰,使非理的舉動得逞,則平原國的人民,家家戶戶都是黨人。我這個封國宰相,隻有一死而已,堅決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從事勃然大怒,立即逮捕史弼的所有屬吏,送往監獄囚禁,然後彈劾史弼。正好遇著桓帝下令解除黨禁,史弼用薪俸贖罪,所救脫的人很多。
竇武所薦:朱、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竇武所推薦的人有:朱,沛國人;苑康,勃海郡人;楊喬,會稽郡人;邊韶,陳留郡人。楊喬容貌和儀表壯美,多次上書奏陳朝廷政事,桓帝喜愛他的才華和美貌,打算把公主嫁給他為妻,楊喬堅決推辭。桓帝不許,楊喬閉口崐絕食,七日而死。
秋,八月,巴郡言黃龍見。初,郡人欲就池浴,見池水濁,因戲相恐,“此中有黃龍,”語遂行民間,太守欲以為美,故上之。郡吏傅堅諫曰:“此走卒戲語耳。”太守不聽。
秋季,八月,巴郡上報說,發現黃龍。最初,一群人想去池塘洗澡,看到池塘的水渾濁,因此大家互相開玩笑地恐嚇說:“裏麵有一條黃龍!”於是這句開玩笑的話在民間傳播開來,郡太守認為這是美事,所以將它上報朝廷。郡府屬吏傅堅勸阻說:“這隻是差役的一句戲言,怎能當真?”郡太守不聽規勸。
六月,大水,勃海溢。
六月,發生大水災,勃海海水倒灌泛濫。
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輔,張奐遣司馬尹端、董卓拒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奐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辭不受,請徙屬弘農。舊製,邊人不得內徙,詔以奐有功,特許之。拜董卓為郎中。卓、隴西人,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
冬季,十月,先零部羌民攻打三輔地區,張奐派遣司馬尹端、董卓率軍阻擊,大敗羌民,斬殺酋長、豪帥等,加上俘虜,共一萬餘人。幽州、並州、涼州等三州動亂全部平定。張奐按照功勞應該晉封侯爵,但他不肯奉承宦官,結果沒能晉封侯爵,隻賞賜錢二十萬,任命他家中一人為郎。張奐推辭不肯接受,隻請求朝廷準許將他家的戶籍遷移到弘農郡著籍。按照過去的法令規定,邊郡人士不準遷居內地。桓帝下詔,因張奐有功,特別給予批準。任命董卓為郎中。董卓是隴西郡人,性情粗暴勇猛而有智謀,羌人、胡人都畏懼他。
十二月,壬申,複癭陶王悝為勃海王。
十二月壬申(二十三日),重新改封癭陶王劉悝為勃海王。
丁醜,帝崩於德陽前殿。戊寅,尊皇後曰皇太後。太後臨朝。初,竇後既立,禦見甚稀,唯采女田聖等有寵。後素忌忍,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禦史河間劉,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後,定策禁中,以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
丁醜(二十八日),桓帝在德陽前殿駕崩。戊寅(二十九日),尊皇後竇妙為皇太後。竇太後臨朝主持朝政。起初,竇妙被立為太後,但很少能見到桓帝,隻有采女田聖等人受到桓帝的寵愛。竇後忌妒而又殘忍,當桓帝的棺材還停在德陽前殿時,她就下令處死田聖。城門校尉竇武為了商議確定新皇帝人選,征召侍禦史河間國人劉,向他詢問劉姓皇族中的賢才,劉推薦解瀆亭侯劉宏。劉閎是河間王劉開的曾孫,祖父劉淑,父親劉萇,兩世都封為解瀆亭侯。於是竇武入宮秉報竇太後,在宮禁中決策。任命劉為守光祿大夫,和中常侍曹節共同持節,率領中黃門、虎賁武士、羽林軍等一千人,前往迎接劉宏。當時,劉宏年僅十二歲。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元年(戊申、168)
漢靈帝建寧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
春季,正月壬午(初三),升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任命前太尉陳蕃為太傅,和竇武以及司徒胡廣統領尚書台事宜。
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托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詐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自偃在床,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
這時,正逢桓帝死亡的大喪,繼位皇帝還沒有即位,尚書們都內心畏懼,很多人假裝生病不敢入朝理事。陳蕃寫信責備他們說:“古人樹立名節,君王雖然死亡,我們事奉他,猶如他仍生存。而今新皇帝尚未即位,政事更加緊迫,各位怎麼可以在這樣艱苦的處境中,推卸自己應盡的職責,而躺在床上休息?這在大義上又怎麼能夠安心?”尚書們惶懼恐怖,都紛紛入朝治理政事。
已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
已亥(二十日),解瀆亭侯劉宏抵達夏門亭。竇太後命竇武持節,用皇子封王時專用的青蓋車,將劉宏迎接入宮。庚子(二十一日),劉宏即皇帝位,為漢靈帝,改年號。
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於宣陵,廟曰威宗。
二月辛酉(十三日),將桓帝安葬在宣陵,廟號為威宗。
辛未,赦天下。
辛未(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初,護羌校尉段既定西羌,而東羌先零等種猶未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令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餘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勢,欲更招降,坐製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近居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複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裏,匈奴、諸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複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複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民,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於是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眾皆恐。乃令軍中長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謂將士曰:“今去家數千裏,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太後賜詔書褒美曰:“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破羌將軍。
起初,護羌校尉段既已平定西羌,然而,東羌先零等部尚未歸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連年不斷地進行招撫,羌人不斷歸降,又不斷起兵進行反叛。桓帝下詔詢問段說:“東羌先零等部羌民作惡反叛,然而皇甫規、張奐各擁有強兵,不能及時平定,我想命令你率軍到東方討伐,不知道是否恰當,請認真考慮一下戰略。”段上書說:“我認為先零以及東羌諸部,雖然數度反叛,但向皇甫規投降的,已有二萬餘大小帳落,善惡已經分明,殘餘的叛羌所剩無幾。而今張奐所以徘徊躊躇,久不進兵,隻因為顧慮已歸服朝廷的羌人,仍跟叛羌相通,大軍一動,他們必然驚慌。並且,從冬天開始,直到現在,已是春季,叛羌屯聚集結不散,戰士和馬匹都十分疲憊,有自行滅亡的趨勢,想再一次招降他們,坐著不動便可製服強敵。我認為,叛羌是狼子野心,很難用恩德感化。當他們勢窮力屈時,雖然可以歸服,一旦朝廷軍隊撤退,又重新起兵反叛。唯一的辦法,隻有用長矛直指他們的前胸,用大刀直加他們的頸項。共計東羌諸部隻剩下三萬餘個帳落,全部定居在邊塞之內,道路沒有險阻,並不具備戰國時代燕、齊、秦、趙等國縱橫交錯的形勢。可是,他們卻長久地擾亂並、涼二州,不斷侵犯三輔地區,迫使西河郡和上郡的太守府都已遷徙到內地,安定郡、北地郡又陷於孤單危急。自雲中郡、五原郡、西到漢陽郡,二千餘裏,土地全被匈奴人、羌人據有。這就等於惡瘡暗疾,停留在兩脅之下,如果不把他們消滅,勢力將迅速膨脹。倘若用騎兵五千人、步兵一萬人、戰車三千輛,用三個冬季和兩個夏季的時間,足可以擊破平定,約計用費為錢五十四億。這樣,就可以使東羌諸部盡破,匈奴永遠歸服,遷徙到內地的郡縣官府,也可以遷回故地。據我計算,自安帝永初年代中期起,諸部羌人起兵反叛,曆時十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順帝永和年代末期,羌人再度起兵反叛,又曆時七年,用費八十餘億。如此龐大的消耗,尚且不能把叛羌誅殺滅盡,以致殘餘羌眾重新起兵反叛,遺害至今天。而今如果不肯使人民忍受暫時勞累的痛苦,則永久的安寧便遙遙無期。我願竭盡低劣的能力,等待陛下的節製調度。”桓帝批準,完全采納段所提出的上述計劃。於是,段率軍一萬餘人,攜帶十五日糧食,從彭陽直接插到高平,在逢義山跟先零等部羌民決崐戰。羌軍強大,段部眾都很恐懼。段便下令軍中,使用長箭頭和鋒利的大刀,前麵排列三重舉著長矛的步兵,挾持著強勁有力能夠射遠的弓弩,兩邊排列著輕裝的騎兵,掩護著左右兩翼。他激勵將士說:“現在,我們遠離家鄉數千裏,向前進則事情成功,逃走一定大家全死,共同努力爭取功名!”就大聲呐喊,全軍跟隨呐喊,步兵和騎兵同時發動攻擊,先零羌軍崩潰,段軍隊斬殺羌眾八千餘人。竇太後下詔褒獎說:“等到東羌全部平定,再合並論功行賞。現在,暫時賞賜段錢二十萬,任命段家一人為郎中。”並且,命令中藏府調撥金錢等錢帛財物,幫助軍費,擢升段為破羌將軍。
閏月,甲午,追尊皇祖為孝元皇,夫人夏氏為孝元後,考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為慎園貴人。
閏月甲午(疑誤),追尊靈帝祖父劉淑為孝元皇,祖母夏氏為孝元後,父親劉萇為孝仁皇,母親董氏為慎園貴人。
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夏季,四月戊辰(疑誤),太尉周景去世。司空宣酆被免官;擢升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五月丁未朔(初一),發生日食。
以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擢升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六月,京師大水。
六月,京都洛陽發生大水災。
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
癸巳(十七日),論擁立皇帝的功勞,封竇武為聞喜侯,竇武的兒子竇機為渭陽侯,侄兒竇紹為侯,竇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共封侯爵十一人。
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係,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勳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已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鍾,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嚐轉盼,融以是敬之。
郡人盧植上書勸說竇武說:“你現在在漢王朝中所處的地位,猶如姬旦、姬在周王朝所處的地位一樣,擁戴聖明君主,關係到全國人民,談論者認為你的功勞中,這是最為重大的了。皇室的血統關係,本是一脈先後相傳,你隻不過按照圖牒的次序,確立皇帝人選,這又有什麼功勳?豈可貪天之功,當作自己的力量。我建議你,應該辭去朝廷給你的大賞,保全你的身分和名譽。”竇武不能采納。盧植身長八尺二寸,說話的聲音猶如洪鍾一樣響亮,性情剛正堅毅,有大節。年少時跟隨馬融學習儒家經書,馬融性格豪放不羈,常讓女伎在麵前載歌載舞。盧植在座下聽講多年,從來沒有斜視一眼,馬融因此對他十分敬重。
太後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讓,掩麵就之,使皇天震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後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竇太後為了感激陳蕃舊日對她的恩德,特封他為高陽鄉侯。陳蕃上書辭讓說:“我聽說分割國家土地,作為封爵食邑,應該以功勞或恩德作為標準。我雖然沒有清白廉潔的品行,但我羨慕正人君子‘不是用正當的方法得到的東西,不能接受。’倘若我接受封爵而不辭讓,捂住臉麵坐上這個位置,將使皇天盛怒,降災禍於百姓。這樣,我渺小的身子,又向何處寄托!”竇太後不準。陳蕃堅決辭讓,奏章前後上呈有十次之多,終於不肯接受封爵。
段將輕兵追羌,出橋門,晨夜兼行,與戰於奢延澤、落川、令鮮水上,連破之。又戰於靈武穀,羌遂大敗。秋,七月,至涇陽,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穀間。
破羌將軍段,率領輕裝部隊窮追殘餘羌眾,出橋門穀,日夜兼程,先後在奢延澤、落川、令鮮水等地接連發生戰鬥,取得一連串勝利。爾後,又崐追到靈武穀,大敗羌眾。秋季,七月,段率軍追擊到涇陽,殘餘羌眾隻剩下四千餘個帳落,全都逃散進入漢陽郡的各個山穀裏。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段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複上言:“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製,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穀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汙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複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宮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蛇虺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禦,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向朝廷上書說:“東羌雖然被擊破,但是殘餘羌民很難全部消滅,段性情輕率而果敢,應考慮到東羌諸部的失敗,難以保持經常。最好是以恩德招降,就永遠不會後悔。”朝廷下詔,將張奐的建議轉告段,段再次向朝廷上書說:“我原本知道東羌雖然人數眾多,然而,他們的力量軟弱,容易製服。所以,才不斷向朝廷陳述我的愚見,想做永遠安寧的打算。可是,中郎將張奐總是強調羌人力量強大,難以擊破,應該采用招降的策略。聖明朝廷明鏡高懸,采納我的猶如瞽者的妄說,所以,我的謀略才得以施行,而張奐的計劃才被擱置不用。隻因為事態的發展,跟張奐原來所預料的恰恰相反,張奐便心懷猜疑忌妒,聽信叛羌的申訴,潤飾言辭和文意,指責我的軍隊‘不斷受到挫折’,又宣稱:‘羌人和漢人都是上天所生,不能誅殺滅盡,山穀廣闊高大,不能空著無人居住。流血汙染原野,有傷和氣,招致天災。’我低頭思考,周王朝、秦王朝時代,西戎、北狄為害。漢王朝中興以來,羌人的侵犯為害最大,殺也殺不完,雖然歸降,不久又起兵反叛。而今先零等諸部羌人,多次反複無常,攻陷縣邑,搶奪人民財物,挖掘墳墓棺木,暴露死屍,使生人和死者都遭受災禍。於是上天盛怒,才借我所統禦的大軍之手,對他們進行誅殺。過去,春秋時代,邢國暴虐無道,衛國對它進行討伐,大軍出動之日,上天及時降雨。我率軍征戰,經過夏天,接連獲降及時雨,莊稼豐收,人民也沒有瘟疫疾病。上應天心,不降災異傷害;下受人民擁戴,大眾齊心,出師獲勝。從橋門以西,落川以東,舊有的宮殿和縣城聚邑,互相連接,並不是窮山惡水的絕域地帶,車輛馬匹,都能安全行駛,不會遭到毀傷損壞。張奐身為漢朝官吏,擔任武職,到任二年,仍不能掃平賊寇,徒想興修文教,止息幹戈,招降八凶悍的敵人,這純粹是虛誕無用之說,安全不能得到驗證。為什麼這麼說呢?過去,先零羌眾侵犯邊塞,趙充國把他們遷居到邊塞之內;煎當羌眾擾亂邊塞,馬援把他們遷移到三輔地區。他們開始時全都降服,而後來終於起兵反叛,至今仍為禍害。所以,凡是有遠見卓識的人士,都深感憂慮。而今沿邊各郡,漢人戶口稀少,常常遭受羌人的毒害。如果再把大批降羌內遷,讓他們和漢人雜居在一起,這就猶如把荊棘種到良田,把毒蛇豢養在臥室一樣。所以,我依靠大漢朝廷的威名,建立長久安寧的計策,打算徹底地鏟除病根,使它再不能發生。本來規劃三年的經費,支用五十四億,迄今一載,消耗不到一半,然而,殘餘的叛羌,已象灰燼一樣,瀕臨滅絕。我每次拜讀詔書,對軍事行動朝廷絕不幹預。但願把這個精神貫徹到底,凡事都交由我全權處理,臨事應變,不失軍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