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之為太子也。受《論語》於蓮勺張禹,及即位,賜爵關內侯,拜為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禹與王鳳並領尚書,內不自安,數病,上書乞骸骨,欲退避鳳;上不許,撫待愈厚。六月,丙戌,以禹為丞相,封安昌侯。
成帝當太子時,由蓮勺人張禹教授《論語》,及至即位,賜張禹為關內侯,拜為諸吏、光祿大夫,官秩中二千石,兼任給事中,主管尚書事務。張禹與王鳳共同主管尚書事務,張禹內心不自安,多次稱病,上書請求退休,想退讓避開王鳳。成帝不準,反而待他愈加優厚。六月,丙戌(初五),成帝任命張禹為丞相,封安昌侯。
庚戌,楚孝王囂薨。
庚戌(二十九日),楚孝王劉囂去世。
初,武帝通西域,賓自以絕遠,漢兵不能至,獨不服,數剽殺漢使。久之,漢使者文忠與容屈王子陰末赴合謀攻殺其王;立陰末赴為賓王。後軍候趙德使賓,與陰末赴相失;陰末赴鎖琅當德,殺副已下七十餘人,遣使者上書謝。孝元帝以其絕域,不錄,放其使者於縣度,絕而不通。
當初,漢武帝通西域,賓國自以為地處絕遠,漢兵不能到達,因此隻有賓一國不歸順漢朝,還多次劫殺漢使。很久以後,漢朝使者文忠與容屈國王的兒子陰末赴合謀攻殺了賓王,於是立陰末赴為賓王。後來,軍候趙德出使賓國,與陰末赴失和,陰末赴用鐵鏈把趙德鎖起來,又誅殺漢副使及以下七十餘人,然後派使者赴長安上書謝罪。孝元帝因賓遠在域外,無法審核此案,就把使節放逐到縣度,斷絕與賓的來往。
及帝即位,複遣使謝罪。漢欲遣使者報送其使。杜欽說王鳳曰:“前賓王陰末赴,本漢所立,後卒畔逆。夫德莫大於有國子民,罪莫大於執殺使者,所以不報恩,不懼誅者,自知絕遠,兵不至也。有求則卑辭,無欲則驕慢,終不可懷服。凡中國所以為通厚蠻夷,愜快其求者,為壤比而為寇。今縣度之厄,非賓所能越也;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前親逆節,惡暴西域,故絕而不通;今悔過來,而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獻為名,故煩使者送至縣度,恐失實見欺。凡遣使送客者,欲為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斥候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刁鬥自守,尚時為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稟食,得以自贍。國或貧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給,擁強漢之節,餒山穀之間,乞丐無所得,離一、二旬,則人畜棄捐曠野而不反。又曆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崐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又有三池盤、石阪道,狹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裏,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餘裏,乃到縣度。畜墜,未半坑穀盡靡碎;人墜,勢不得相收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製五服,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眾,涉危難之路,罷敝所恃以事無用,非久長計也。使者業已受節,可至皮山而還。”於是鳳白從欽言。賓實利賞賜賈市,其使數年而壹至雲。
等到成帝即位後,賓王再次派遣使節到長安謝罪。漢朝打算派使者護送賓使節回國,作為答禮。杜欽勸王鳳說:“從前,賓王陰末赴本是漢朝所立,後來卻突然反叛,世上最大的恩德,莫過於使其擁有王位和人民;而最大的罪惡,莫過於拘殺使者。陰末赴之所以不肯報恩,也不怕討伐,是由於自知離中國遙遠,漢兵無法到達。他有求於漢朝時,就卑辭謙恭;無求時,就驕橫傲慢,始終無法使他降服。中國之所以交往厚待周邊蠻夷,滿足他們的要求,是因為疆土相鄰,他們易於入境劫掠。如今縣度的險阻,賓軍隊不能越過。他們即使仰慕歸順,對整個西域的安定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即令不歸順漢朝,也不能威脅西域諸國的安全。從前,賓王親自冒犯漢朝使節,罪惡暴露在西域各國麵前,中國因此斷絕與其來往。如今他們宣稱悔過來朝,但所派之人,不是國王的親屬和重要官員,奉獻者全是從事商業的賤人,他們是想通商貿易,而以進貢為名,因此本朝煩勞使者護送他們到縣度,恐怕不符合他們實際低微的身份,受了他們的欺騙。凡派使者護送客使,目的是保護他們不受盜匪傷害。自皮山國往南走,要經過四、五個不受漢朝管轄的王國。護送的漢軍士兵有一百餘名,入夜後輪班五次擊打刁鬥警戒守衛,仍然時常遭到劫掠。用驢子馱載口糧,須由沿途諸國供給食物,才能滿足。有些王國又小又貧窮,無法供應食物;有些王國奸猾不肯供給。使者帶著強大的漢朝的符節,在山穀之間忍受著饑餓的煎熬,乞討無門,缺糧一二十天,人畜就會倒斃曠野,不得生還。沿途還要經過大頭痛山、小頭痛山、赤土阪、身熱阪。走到這裏,會讓人渾身發燒,麵無人色,頭痛嘔吐,驢畜也都如此。又有三池盤、石阪道,窄的地方隻有一尺六、七寸寬,而長度卻有三十裏。山徑旁是陡峭不測的深穀,馬匹與行人互相扶持,用繩索前後牽引。走二千餘裏,才能到達縣度。牲畜失足墜落,在離穀底還不到一半距離時,就已粉身碎骨;人墜落,便不能為他收殮屍體。艱難險阻,無法盡言。古代聖王將天下分為九州,又製定五服,是務求本國的強盛,而不管域外之事。如今派遣使者,奉天子之命,護送外族商賈,勞動眾多中國官員士兵,跋涉危險艱難的路程,使所倚賴的中國人罷憊,去為無用的外族效勞,這不是長久之計。既然使者已經派定,可以護送到皮山國就回來。”於是王鳳將杜欽的建議轉告成帝,被成帝采納。賓國實際上是貪圖中國的賞賜,和想跟中國通商,它的使者數年來中國一次。
陽朔元年(丁酉、前24)
陽朔元年(丁酉,公元前24年)
春,二月,丁未晦,日有食之。
春季,二月,丁未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三月,赦天下徒。
三月,赦免天下囚犯。
冬,京兆尹泰山王章下獄,死。
冬季,京兆尹、泰山人王章被捕入獄,處死。
時大將軍鳳用事,上謙讓無所顓。左右嚐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悅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上曰:“此小事,何須關大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
當時,大將軍王鳳掌握國家大權,成帝謙讓軟弱,沒有實權。成帝身邊的侍臣,曾向他推薦光祿大夫劉向的幼子劉歆,說他博學卓識有奇才。成帝召見劉歆,劉歆為他誦讀詩賦。成帝非常喜歡他,想任命他為中常侍,命左右取來中常侍的衣冠,正準備行拜官禮時,左右侍從之人都說:“還沒有讓大將軍知道。”成帝說:“這是小事,何必通報大將軍!”左右之人叩頭力爭,於是成帝便告訴了王鳳。王鳳認為不可以,此事便作罷。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杜欽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範睢之崐徒得間其說!”鳳不聽。
王氏子弟全都當上卿、大夫、侍中、諸曹,分別占據顯官要職,達官顯貴充滿朝廷。杜欽見王鳳過於專權,告誡他說:“我希望將軍采取周公的謙恭謹慎態度,減少穰侯魏冉的威風,放棄武安侯田的貪欲,不要使範睢之流得以從中挑撥離間!”王鳳不聽。
時上無繼嗣,體常不平。定陶共王來朝,太後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他王,不以往事為纖介;留之京師,不遣歸國。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一朝有他,且不複相見,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之。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食,鳳因言:“日食,陰盛之象。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見戒,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
這時,成帝沒有繼嗣,身體又常患病。定陶王劉康來朝見,太後與成帝稟承先帝的遺願,待他十分優厚,給予的賞賜是其他諸侯王的十倍,對當初奪嫡之事,也不存絲毫芥蒂。成帝把他留在京師,不讓他歸國,還對他說:“我沒有兒子,人命無常,不必避諱,一旦有別的變化,將再也看不見你了。你就長期留在京師,隨侍在我身邊吧!”後來,成帝病情漸漸減輕,劉康於是留居在封國駐京府邸,日夜進宮服侍成帝,成帝對他十分親近看重。大將軍王鳳對劉康留居京師感到不方便,恰好發生日食,王鳳就乘機說:“發生日食,是陰氣過盛的征象。定陶王雖親,按禮應當在自己的封國當藩王。如今留在京師侍奉天子,是不正常的,因此天現異象發出警告。陛下應遣送定陶王返回封國!”成帝無法違抗王鳳,隻好同意。劉康辭行,成帝和他相對流淚而別。
王章素剛直敢言,雖為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皆鳳專權蔽主之過。”上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應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議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專政者也。今聞大將軍猥歸日食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子孤立於上,顓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食,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壹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遠定陶王。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曆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屈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眾庶之。又鳳知其小婦弟張美人已嚐適人,於禮不宜配禦至尊,托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嚐任身就館也。且羌、胡尚殺首子以蕩腸正世,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他所不見者。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
王章一向剛直敢言,他雖由王鳳舉薦,但不讚成王鳳專權,不親近依附王鳳。他上密封奏書說:“發生日食,都應歸咎於王鳳專權,蒙蔽主上。”成帝召見王章,進一步詢問。王章回答說:“上天行事,耳聰目明,保佑善良,懲罰邪惡,用祥瑞或災異作為效驗的征兆。如今陛下因為沒有親子,而召見親近定陶王,這是為了承接宗廟,以國家為重,上順天意,下安民心,這是正確的決定和善事,上天應當報以祥瑞,怎麼會招致災異!災異的發生,是因為大臣專權的緣故。現在聽說大將軍錯將日食的發生歸咎於定陶王,建議遣送他回封國。假如是想使天子在上麵孤立,而由他專擅朝政,以便實現私欲,那他就不是忠臣了。而且發生日食,是陰氣侵抑陽氣,應歸咎於臣下專權而壓抑君王。如今大小政事都由王鳳決定,天子連手都沒有舉過一次,王鳳不從內心反省自責,反而歸咎於善良的人,把定陶王排擠到遠方。而且王鳳誣陷欺騙不忠之事,不止一件。前丞相、樂昌侯王商,本是先帝的親戚,品行敦厚,威望很高,曆任將相,是國家棟梁之臣。他堅持正義,不肯違心地屈膝追隨王鳳。最後被王鳳用閨房陰私之事而致罪罷黜,憂傷而死,百姓都憐惜他。又如,王鳳明知他小妾的妹妹張美人已嫁過人,按禮不適宜上配至尊的皇帝,王鳳卻托言張美人適宜生男孩,將她獻入後宮,用不正當的手段為小妾的妹妹謀取私利。然而,聽說到現在張美人也未曾懷孕。而且,即使是羌人、胡人,還要殺死頭胎嬰兒,以洗女人的腸肚,使未來所生之子血統純正。何況是天子,怎能親近已嫁過人的女子!以上所說的三件都是大事,是陛下親眼所見到的,根據它們,崐足以推知其餘和另外那些所看不到的事情。陛下不可讓王鳳長期主持國事,應讓他退官回到府第,另選忠誠賢能的人代替他!”
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子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事,薦信都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忠信質直,智謀有餘。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名,方倚以代鳳。章每召見,上輒辟左右。時太後從弟子侍中音獨側聽,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甚憂懼。杜欽令鳳出就第,上疏乞骸骨,其辭指甚哀。太後聞之,為垂涕,不禦食。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優詔報鳳,強起之;於是鳳起視事。
自從因王鳳的彈劾,王商被罷黜,到後來遣送定陶王歸國,成帝心裏一直鬱憤不平,此時聽了王章的話,有所感觸而醒悟,打算采納他的建議。成帝對王章說:“若不是京兆尹直言,我聽不到國家大計。況且隻有賢能者才了解賢能者,請你試為朕找一位能夠輔政的人。”於是王章再上密封奏書,舉薦信都王劉興的舅父、琅邪太守馮野王,說他忠誠正直,又富於謀略。成帝從當太子時,就多次聽說馮野王的聲名,於是準備依靠他代替王鳳。王章每次進見,成帝都命左右隨從退出。但當時太後堂弟之子、侍中王音獨自竊聽,全部了解王章談話的內容,並報告了王鳳。王鳳聽了甚為憂慮恐懼。杜欽勸王鳳搬出大將軍府,回到原來的侯府,上書請求辭職退休,措詞十分哀痛。太後聞訊,為王鳳流下眼淚,不肯進食。成帝從小就親近倚靠王鳳,不忍心罷黜他,就下詔優禮安撫,勉強他繼續任職。於是王鳳複行視事。
上使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知張美人體禦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子蕩腸,非所宜言”;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為“比上夷狄,欲絕繼嗣之端;背畔天子,私為定陶王。”章竟死獄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見鳳,側目而視。
成帝讓尚書彈劾王章,說:“王章明知馮野王先前因為是諸侯王的舅父,而外放補官,而卻因私心,違製推薦,想讓他在朝中任職,以阿諛攀附諸侯。又明知張美人已入宮侍奉皇帝,卻狂妄地引述羌胡殺子腸的風俗,這不是所應說的話。”把王章交付司法官吏處理。廷尉羅織成大逆罪,認為:“把皇帝比做羌胡蠻族,想使皇上絕嗣,背叛天子,私心為定陶王打算。”王章終於死在獄中,妻子兒女流放到合浦。從此,公卿見到王鳳,都側目而視。
馮野王懼不自安,遂病;滿三月;賜告,與妻子歸杜陵就醫藥。大將軍鳳風禦史中丞劾奏野王賜告養病而私自便,持虎符出界歸家,奉詔不敬。村欽奏記於鳳曰:二千石病,賜告得歸,有故事;不得去郡,亡著令。《傳》曰:‘賞疑從予’,所以廣恩勸功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闕難知也。今釋令與故事而假不敬之法,甚違‘闕疑從去’之意。即以二千石守千裏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宜去郡,將以製刑為後法者,則野王之罪在未製令前也。刑賞大信,不可不慎!鳳不聽,竟免野王官。
馮野王恐懼不自安,就得了疾病。病假滿三個月後,成帝批準他帶職養病,他就跟妻子回到故鄉杜陵就醫。大將軍王鳳暗示禦史中丞彈劾他說:“馮野王被皇上賜準帶職養病,卻私自趁便拿著虎符越過郡界回家,犯了奉詔不敬之罪。”杜欽給王鳳上書說:“官秩為二千石的官員得了病,被批準帶職養病而就此回家的,有前例可援。法令中並沒有不許離郡的條文。經傳上說:‘拿不準該不該賞賜的,姑且給予賞賜。’目的在於廣施恩德,勉勵有功之人。還說:‘拿不準該不該懲罰的,姑且赦免。’目的在於謹慎刑罰,免生差錯。現在,不顧法令和前例,而以不敬的法條治罪,完全違背了‘拿不準該不該懲罰的,姑且赦免’的古訓。即使認為二千石的高級官員管轄千裏之地,負有軍事上的重任,不應輕易離開轄郡,準備製定律條作為以後的法令,那麼馮野王的罪過也在新的條文製定之前。刑罰和賞賜,關係國家的重大信譽,不可不慎重!”王鳳不聽,竟然罷免了馮野王的官職。
時眾庶多冤王章譏朝廷者,欽欲救其過,複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自京師不曉,況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為坐言事。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欽愚以為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並見郎從官,展盡其意,加天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鹹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焉。
當時百姓大多認為王章冤枉而諷刺朝廷。杜欽為了挽救王鳳的過錯,再次崐勸王鳳說:“京兆尹王章,被指控的罪狀密不外傳,連京師的人都不知道,何況遠方的人呢!恐怕天下人不了解王章確實有罪,而以為他直言規諫才蒙禍下獄。這樣的話,就會堵塞諫爭的言路,有損寬容賢明的聖德。我認為,應該借王章這件事,命令舉薦直言極諫之士,加上現有的郎、從官,也讓他們盡量發表意見,使朝廷的言路比前加寬,以向四方顯示,使天下都知道主上聖明,不會因直言而責罰臣下。若能如此,則流言便會消釋,疑惑之心也會明白。”王鳳將杜欽的意見報告成帝,並施行了他的建議。
是歲,陳留太守薛宣為左馮翊。宣為郡,所至有聲跡。宣子惠為彭城令,宣嚐過其縣,心知惠不能,不問以吏事。或問宣:“何不教戒惠以吏職?”宣笑曰:“吏道以法令為師,可問而知;及能與不能,自有資材,何可學也!”眾人傳稱,以宣言為然。
本年,任用陳留太守薛宣為左馮翊。薛宣擔任郡長官,所到之處有治績政聲。薛宣的兒子薛惠當彭城令,薛宣曾經過彭城,他心裏清楚兒子沒有才幹,便不問他行政方麵的事。有人問薛宣說:“你為何不指教、告誡兒子官吏的職責?”薛宣笑著說:“為吏之道,以法令為師,可向法令討教而學會。至於能幹不能幹,自有天分,怎麼能夠學呢?”眾人傳播稱讚他的這番話,認為他的見解正確。
二年(戊戌、前23)
二年(戊戌,公元前23年)
春,三月,大赦天下。
春季,三月,大赦天下。
禦史大夫張忠卒。
禦史大夫張忠去世。
夏,四月,丁卯,以侍中、太仆王音為禦史大夫。於是王氏愈盛,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下。五侯群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寶,四麵而至,皆通敏人事,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賓客滿門,競為之聲譽。劉向謂陳湯曰:“今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以同姓末屬,累世蒙漢厚恩,身為宗室遺老,曆事三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見,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遂上封事極諫曰:“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禦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於而國。’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也。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管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遊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遠絕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己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磐互,曆上古至秦、漢,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也。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微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柳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後之福也。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侯權,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弟,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策,田氏複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為後嗣憂,昭昭甚明。唯陛下深留聖思!”書奏,天子召見向,歎息悲傷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終不能用其言。
夏季,四月,丁卯(二十七日),任命侍中、太仆王音為禦史大夫。當時王氏家族的權勢越來越盛,郡和封國的太守、國相及州刺史都出自王氏門下。五侯的弟弟們競爭奢華,行賄之人呈獻的珍寶,從四麵八方湧來。五侯全都通達人事,好士人,養賢才,傾財施予,互相攀比,以此為榮。賓客滿門,崐競相為王氏家族傳播聲譽。劉向對陳湯說:“如今災異如此嚴重,而外戚權勢日盛,發展下去,必然危害劉氏。我有幸是劉姓皇族的後裔,幾代蒙受漢朝的厚恩,身為宗室遺老,前後侍奉過三位天子。皇上因為我是先帝舊臣,每次進見,總以優禮待我。我若不說,還有誰應當說呢!”於是上密封奏書,極力勸諫成帝說:“我聽說,君王沒有不希望國家安定的,然而卻常常出現危機;沒有不希望國家長存的,然而卻常常亡國。這是由於君王失去了駕馭臣下的手段。大臣掌握權柄,主持國政,沒有不危害君王的。因此《書經》說:‘臣子作威作福,就會危害家族,給國家帶來凶險。’孔子說:‘皇家不能支配俸祿,政事都由大夫主持,’這是危亡的征兆啊!如今王氏一姓,乘坐紅色車輪彩色車轂的華車的,就有二十三人。佩青色、紫色綬帶,帽上有貂尾跟繡蟬的,充滿朝廷,象魚鱗一樣排列左右。大將軍主持國事,操持權柄,五侯驕傲奢侈,超過製度的規定,共同作威作福,肆意攻擊誅殺大臣。品行卑鄙肮髒,卻聲稱為治國效勞;身懷私心,卻假托為公。依靠太後的尊位,憑借與皇帝的甥舅之親,樹立自己重大的權威。尚書、九卿、州牧、郡守全都出自王氏的門下,主管掌握國家中樞機要部門,結黨營私。受他們誇獎的,得以拜官高升;被他們憎恨的,受到誅殺傷害。幫閑者幫他們宣傳;掌權者為他們說話。排斥宗室,使劉氏皇族孤立、削弱,對皇族中有智慧才幹的人,尤其非要進行詆毀不可,決不使他們得到提升,讓他們同宗室的責任遠遠隔絕,不讓他們在朝廷和宮中任職,生怕他們與自己分權。多次提起昭帝時發生的燕王、蓋主之亂,使天子對宗室產生疑心,但卻避諱呂氏、霍光等外戚擅權之事,不肯涉及。內心如管叔、蔡叔那樣,反叛企圖已經萌芽,外表卻借用周公的言論。王氏兄弟占據重要位置,家族盤根錯節,從上古至秦漢,外戚越分尊貴沒有象王氏這樣嚴重的。物忌太盛,太盛則必然會有非常的變異先行顯現,成為預示其人將要衰微的征兆。孝昭帝時,泰山上忽然有大石矗立,上林苑枯倒的柳樹複蘇而起,接著昭帝駕崩,宣帝即位。而今王氏在濟南的先祖墳墓,木柱生出枝葉,枝葉茂盛上出屋頂,根紮地中。這種異象,即使是大石起立,枯柳複活,也沒有比這更明顯了。根據事物的規律,兩大勢不共存。王氏與劉氏也不能並立。如果王氏家族有泰山那樣的安穩,則皇上就有累卵那樣的危險。陛下身為劉姓子孫,有守持宗廟的責任,而讓國統轉移到外戚手中,反使劉姓皇族降為卑賤的皂隸,陛下縱然不為自身打算,又怎樣對待宗廟!婦人本應親近夫家,而疏遠父母家。今天的狀況,也不是皇太後的福氣。孝宣皇帝不把權柄交給舅父平昌侯,目的是為了保全他。因此,明智的人,造福於幸福還未形成之時,消災於災禍還未發生之前。陛下應公開下詔,作出有德於祖宗天下的決定,引進任用宗室為左右輔臣,親近信任他們,采納他們建議。罷黜疏遠外戚,不把國家的權柄授予他們,全部罷免他們的官職,讓他們回到府邸,以效法先帝的作法,厚待外戚,保全他們的宗族,這才真正是太後的本意,外戚的福份。王氏可以永存,保持爵位和俸祿;劉氏可以長安,不失國家社稷。這正是褒美和睦內外親屬,使劉氏皇統子子孫孫綿延不絕的辦法。如果不實行此策,春秋時田氏篡齊的事件會再次出現於今世,六卿必崛起於漢代,給後世子孫帶來憂患。事情已十分明顯,請陛下留意三思。”奏章上去後,成帝召見劉向,為劉向的心意歎息悲傷。他對劉向說:“你暫時不必再說了,我會考慮的!”然而最終仍不能采用劉向的建議。
秋,關東大水。
秋季,關東大水泛濫成災。
八月,甲申,定陶共王康薨。
八月,甲申(疑誤),定陶王劉康去世。
是歲,徙信都王興為中山王。
本年,改封信都王劉興為中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