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3)

漢紀二十一孝元皇帝下永光三年(庚辰、前41)

漢紀二十一漢元帝永光三年(庚辰,公元前41年)

春,二月,馮奉世還京師,更為左將軍,賜爵關內侯。

春季,二月,馮奉世回長安,調任左將軍,封關內侯。

三月,立皇子康為濟陽王。

三月,元帝賜封皇子劉康當濟陽王。

夏,四月,平昌考侯王接薨。秋,七月,壬戌,以平恩侯許嘉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夏季,四月,平昌侯王接去世。秋季,七月壬戌(疑誤),任命平恩侯許嘉當大司馬、車騎將軍。

冬,十一月,己醜,地震,雨水。

冬季,十一月己醜(初八),地震,降雨。

複鹽鐵官;置博士弟子員千人。以用度不足,民多複除,無以給中外徭役故也。

恢複鹽鐵專賣製度。規定博士弟子的定員為一千人。這是因為朝廷經費不夠開支,而民間又有許多人免除賦稅徭役,使朝廷無法供應內外徭役的緣故。

四年(辛巳、前40)

四年(辛巳,公元前40年)

春,二月,赦天下。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三月,元帝前往雍城,祭祀五帝。

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

夏季,六月甲戌(二十六日),孝宣皇帝陵園東門失火。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於是召諸前言日變在周堪、張猛者責問,皆稽首謝;因下詔稱堪、猛之美,徵詣行在所,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猛複為太中大夫、給事中。中書令石顯管尚書,尚書五人皆其黨也;堪希得見,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會堪疾,不能言而卒。顯誣譖猛,令自殺於公車。

戊寅晦(三十日),出現日食。元帝召集那些先前說天變災難都是為周堪、張猛而發的官員進行責問,他們都跪拜於地謝罪。於是,元帝下詔褒揚周堪、張猛,調回京師長安。任命周堪擔任光祿大夫,支中二千石俸祿,主管尚書事務;任命張猛當太中大夫、給事中。而這時候,中書令石顯兼管尚書,尚書五人都是石顯的黨羽。周堪很難見到元帝,雖有建議,往往不得不拜托石顯代為轉達,大政方針的決定權被石顯控製。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不能說話而去世。石顯又誣陷張猛,讓他自殺於公車官署。

初,貢禹奏言:“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正定。”天子是其議。秋,七月,戊子,罷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冬,十月,乙醜,罷祖宗廟在郡國者。

當初,貢禹上奏章說:“孝惠帝、孝景帝的祭廟,因為親情己盡,應該撤除。各郡、各封國設置皇帝祭廟,不合古代禮製規定,應該改正。”元帝認為有理。秋季,七月戊子(初十),撤除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的祭廟,都不再祭祀,隻設置官吏兵卒守護。冬季,十月乙醜(十九日),撤除設置在各郡、各封國的祖宗祭廟。

諸陵分屬三輔。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為初陵;詔勿置縣邑及徙郡國民。

元帝下詔,各位皇帝的陵園,以其所在地區,分屬三輔管理。在渭城壽陵亭部原上預設墳墓,下詔不要把它發展成為一個縣,也不要強迫各郡、各崐封國移民到那裏。

五年(壬午、前39)

五年(壬午,公元前39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三月,幸河東,祠後土。

春季,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三月,再往河東,祭祀後土神。

秋,潁川水流殺人民。

秋季,潁川郡水災,淹死百姓。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大獵。

冬季,元帝前往長楊宮射熊館,大肆遊獵。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用韋玄成等之議也。

十二月乙酉(十六日),元帝采用丞相韋玄成等的建議,下詔拆毀太上皇、孝惠皇帝的祭廟。

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人人以為得上意。又傅昭儀及子濟陽王康愛幸,逾於皇後、太子。太子少傅匡衡上疏曰:“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王,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歸之二後,而不敢專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佑焉。陛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然而陰陽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言製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複複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也!願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製揚功,以定群下之心。《詩·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壅蔽,勇猛剛強者戒於太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唯陛下戒之,所以崇聖德也!

元帝喜好儒家的學說,又喜愛文章辭語。對宣帝的法令製度多有改變。談論政事,提出建議的人,多數都被召見,每人都認為受到皇帝的注意。這時候,傅昭儀和她的兒子濟陽王劉康,正受到元帝特別的寵愛,超過皇後和皇太子劉驁。太子少傅匡衡上書說:我曾經聽說,治亂安危的關鍵,在於人主是不是慎重用心。接受天的旨意的君王,任務在於開創大業,使它世代相承,無窮無盡地傳下去。而繼任的君王,心思要放到繼承和發揚祖先的恩德功勳上。從前,周成王繼承王位之後,追思祖父周文王、父親周武王成功的道理,用以培養自己的心性,把美好的聲譽和榮耀,都歸功於祖父和父親兩位先王,而不敢自己居功。因此,上天享受他的供品,連鬼神也都保佑他。陛下聖明的恩德,象天一樣覆蓋大地,象愛護兒女一樣愛護四海之內的百姓。可是陰陽沒有調和,奸詐邪惡也沒有禁止。這大概是因為臣子未能發揚光大先帝的盛大功業,反而爭先恐後地抨擊過去的法令規章不可用,一定要加以改變。然而,很多製度改變了之後,無法執行,隻好再恢複原狀。結果是,在下位的人發生糾紛,官吏和平民無所遵信。我常在內心痛恨,國家放棄了人心所樂的已成的功業,而白白去做那些紛亂的事情。但願陛下仔細回顧漢室世代相繼的事業,留意遵守先帝的法製,弘揚先帝的功業,用以安定臣僚的心。《詩經·大雅》說:‘不要忘記祖先的教誨,努力修養自己的德行。’這是達到‘德’的根本方法。《詩傳》說‘知道應喜愛什麼,應厭惡什麼,使性情變好,聖王的道路就是如此。’修養性情的方法,必定要知道自己的長處,而彌補自己的缺欠。聰明通達的人,警惕苛察;見識不廣的人,警惕被蒙蔽;勇猛剛強的人,警惕過於暴烈;仁愛溫良的人,警惕沒有決斷;恬淡安靜的人,警惕貽誤時機;胸襟廣闊的人,警惕疏忽大意。必須了解自己所應當注意糾正的缺失,以大義來彌補它,然後才能達到萬事和諧的美好境界。那些偽善的乖巧之徒,才無法結黨搭幫,企望擠進朝廷。務請陛下警惕自己,使陛下的聖德更為崇高。

臣又聞室家道修,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禮》本冠、婚。始乎《國風》,原情性以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以防未然也;故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長之位,禮之於內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眾子不得與列,所崐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聖人動靜遊燕所親,物得其序,則海內自修,百姓從化。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我又曾經聽說,家庭如果安詳和睦,天下自然治理得好。所以《詩經》開頭就是《國風》。《禮記》開頭就講冠禮、婚禮。用《國風》開頭,追溯性情的根本,表明人倫之間的關係。用冠禮、婚禮開頭,為安詳的家庭奠立基礎,以防患於亂起之前。所以聖明的君王,必須慎重處理妃嬪與皇後之間的關係,注意區分‘嫡子’與‘庶子’的不同地位,把禮儀納入自己家內。卑賤的不能超過尊貴的,新來的不能排在舊有的之前。必如此,才合乎人情,理順乎陰氣。嫡子尊貴,庶子卑賤,嫡子成年,舉行加冠禮時,在高台上隆重舉行,使用甜酒祝賀。其他的兒子,不能用這種儀式,其目的就在於顯示嫡子的尊貴,使立於無可懷疑的地位,不僅僅是表麵的禮節儀式而已,而是內心對待嫡子與其他兒子截然不同,所以用禮儀。把真情顯露於外。聖人的一舉一動,和誰歡宴娛樂,和誰親近,都要使尊貴卑賤都有一定次序。如此的話,全國百姓都會自我修養,順從歸化。如果應當親近的反而疏遠,應當尊重的反而放到卑賤的地位,那麼乖巧的邪惡之徒就會乘機而動,使國家混亂。所以聖人謹慎小心,不願有一個壞的開頭。用心防範於亂起之前,決不因私人的恩情,傷害正大的原則。正如《易傳》所說:‘家庭端正,則天下就安定了。’”

初,武帝既塞宣房,後河複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是歲,河決於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絕。

當初,武帝曾經堵塞黃河決口,築宣房宮。後來,黃河又在北麵的館陶決口,形成屯氏河,沿東北方向入海,因為河床廣度深度跟黃河相同,所以聽其自由發展,不再堵塞決口。本年,黃河在清河郡所屬靈縣鳴犢堤再度決口,屯氏河於是無水幹涸。

建昭元年(癸未、前38)

建昭元年(癸未,公元前38年)

春,正月,戊辰,隕石於梁。

春季,正月戊辰(二十九日),隕石墜在梁國。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三月,元帝前往雍城,祭祀五帝。

冬,河間王元坐賊殺不辜廢,遷房陵。

冬季,河間王劉元,被控殘殺無罪之人,撤銷爵位,貶逐房陵。

罷孝文太後寢祠園。

元帝下令撤除文帝母親薄太後的陵園。

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坐;熊逸出圈,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傅等皆驚走;馮直前,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禦坐,故以身當之。”帝嗟歎,倍敬重焉。傅慚,由是與馮有隙。馮,左將軍奉世之女也。

元帝前往虎圈,觀賞野獸搏鬥,妃嬪們都在座奉陪。一隻熊突然跳出圈外,攀著闌杆想上殿堂。元帝左右的侍從、貴族,包括傅婕妤在內的妃嬪們,都驚慌逃命。隻有馮婕妤,一直向前站著擋住熊。武士把熊殺死。元帝驚魂初定後,問她:“人人恐懼,你為什麼上前阻擋熊?”馮婕妤說:“猛獸凶性發作,隻要抓著一個人,就會停止攻擊,我恐怕它直撲陛下的座位,所以以身阻擋它。”元帝感激嗟歎,對馮婕妤倍加敬重。而傅婕妤大為慚愧,從此與馮婕妤產生隔閡。馮婕妤是左將軍馮奉世的女兒。

二年(甲申、前37)

二年(甲申,公元前37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土。

春季,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在泰祭祀天神。三月,前往河東,祭祀後土神。

夏,四月,赦天下。

夏季,四月,大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興為信都王。

六月,元帝賜封皇子劉興為信都王。

東郡京房學《易》於梁人焦延壽。延壽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以孝廉為郎,上疏屢言災異,有驗。天子說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複以為不可行。唯禦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東郡人京房跟從梁人焦延壽學習《易經》。焦延壽常說:“得到我的學問而喪失生命的,就是京房。”他的學說長於占卜天災人禍,共分六十卦,輪流交替地指定日期,用風雨冷熱作為驗證,都很準確。京房運用這種學說,尤其功力深厚,被地方官府推薦為“孝廉”之後,他到朝廷充當郎,屢次上書元帝,議論天象變異,十分靈驗。元帝喜歡他,數次召見,向他詢問。京房回答說:“古代帝王按功勞選拔賢能,萬事都有成就,祥瑞顯現。衰亡之世,任用官員則以遭詆毀還是受稱讚為依據,所以政治腐敗,因而招致天災變異。應當考察文武百官的行政效率及其政績,天災變異才可停止。”元帝命京房主持這件事,京房於是擬定了考功課吏法,上奏元帝。元帝下令,公卿朝臣與京房在溫室殿舉行討論會。大家都認為京房的辦法過於瑣碎,使上級和下級互相監督偵察,不可施行。但元帝卻傾向京房。當時,正好各州刺史向朝廷奏報事宜,集中在京師長安。元帝召見他們,命京房向他們宣布考核之事,刺史們也認為不可施行。隻有禦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開始時反對,後來轉為支持。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二人用事。房嚐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悟而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恒公、秦二世亦嚐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示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地震,石隕,夏霜,冬,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上曰:“然,幸其愈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房罷出,後上亦不能退顯也。

這時,中書令石顯正獨攬大權。石顯的好友五鹿充宗任尚書令,二人聯合執政。有一次,元帝在閑暇時召見京房,京房問元帝:“周幽王、周厲王為什麼導致國家出現危機?他們任用的是些什麼人?”元帝說:“君王昏庸,任用的都是善於偽裝的奸佞。”京房進一步問:“君王是明知奸佞而仍用他們?還是認為賢能才用他們?”元帝回答說:“是認為他們賢能。”京房說:“可是,今天為什麼我們卻知道他們不是賢能呢?”元帝說:“根據當時局勢混亂,君王身處險境便可以知道。”京房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任用賢能時國家必然治理得好,任用奸邪時國家必定混亂,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軌跡。為什麼幽王、厲王不覺悟而另外任用賢能,為什麼終究要任用奸佞以致後來陷入困境?”元帝說:“亂世君王,各自認為他所任用的官員全是賢能。假如都能覺悟到自己的錯誤,天下怎麼還會有危亡的君王?”京房說:“齊桓公、秦二世也曾經知道周幽王、周厲王的故事,並譏笑過他們。可是,齊桓公任用豎刁,秦二世任用趙高,以致政治日益混亂,盜賊滿山遍野。為什麼不能用周幽王、周厲王的例子測驗自己的行為,而覺悟到用人的不當?”元帝說:“隻有治國有法的君王,才能依據往事而預測將來。”京房於是脫下官帽,叩頭說:“春秋崐》一書,記載二百四十二年間的天變災難,用來給後世君王看。而今陛下登極以來,出現日食月食,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大地震動,天落隕石;夏季降霜,冬季響雷,春季百花凋謝,秋季樹葉茂盛,降霜後草木並不凋謝。水災、旱災、蟲災,百姓饑饉,瘟疫流行。盜賊製伏不住,受過刑罰的人充滿街市。《春秋》所記載的災異,已經俱備。陛下看現在是治世,還是亂世?”元帝說:“已經亂到極點了,這還用問?”京房說:“陛下現在任用的是些什麼人?”元帝說:“今天的災難變異和為政之道,幸而勝過前代。而且認為責任不在這些人身上。”京房說:“前世的那些君王,也是陛下這種想法。我恐怕後代看今天,猶如今天看古代。”元帝過了很久才說:“現在擾亂國家的是誰?”京房回答說:“陛下自己應該知道。”元帝說:“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哪裏還會用他?”京房說:“陛下最信任,跟他在宮廷之中共商國家大事,掌握用人權柄的人,就是他。”京房所指的是石顯。元帝也知道,他對京房說:“我曉得你的意思。”京房告退。後來,漢元帝還是不能讓石顯退位。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則臣下雖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觀京房所以曉孝元,可謂明白切至矣,而終不能寤,悲夫!《詩》曰:“匪麵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又曰:“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孝元之謂矣!

臣司馬光曰:君王的德行不昌明,則臣屬雖然想竭盡忠心,又從何著手呢?觀察京房對元帝的誘導,可以說是把道理說得十分清楚透徹了,而最終仍不能使元帝覺悟,可悲啊!《詩經》說:“我不但當麵把你教訓過,而且提起過你的耳朵。不但是用手攜帶著你,而且指示了你許多事。”又說:“我教導你是那麼的懇切細致,而你卻漫不經心、聽不進去。”這說的就是漢元帝啊!

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壅塞。”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帝於是以房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

元帝命京房推薦他的學生中通曉檢驗政績和有能力考察官吏的人,準備試用。京房上奏:“中郎任良、姚平,希望能用為刺史,在各州試行考績製度。請準許我留在朝廷,轉報他們的奏章,免得下情不能上達。”然而石顯、五鹿充宗都痛恨京房,想使京房遠離元帝,於是向元帝建議,應該試任京房為郡守。元帝遂任命京房當魏郡太守,允許他以考功法去治理本郡。

房自請:“歲竟,乘傳奏事”,天子許焉。房自知數以論議為大臣所非,與石顯等有隙,不欲遠離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後,恐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巳,蒙氣複乘卦,太陽侵色,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京房請求:“年終時候,請準許我乘坐驛車前來,向陛下當麵報告。”元帝許可。京房自知數次因為議論受到大臣的非議,跟石顯之間怨恨已成,不想遠離元帝身邊。於是上密封的奏章:“我一出京師,恐怕被當權大臣所害,身死而事敗,所以盼望在年終之時,得以乘驛車到京師向陛下奏事,幸而蒙陛下哀憐而允許。然而,六月辛巳(二十日),陰雲亂風四起,太陽光芒暗淡,顯示高級官員蒙蔽天子,而天子心裏懷疑。六月己卯(十八日)、庚辰(十九日)之間,定有要隔絕陛下與我的關係,使我不得乘坐驛車奏事的事情發生。”

房未發,上令陽平侯王鳳承製詔房止無乘傳奏事。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湧水為災。’至其七月,湧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異,未嚐不中。湧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複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湧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

京房還沒有出發,元帝命陽平侯王鳳奉詔通知京房,不要乘驛車回京師奏事。京房心中更加驚恐。秋季,京房出發,走到新豐,托朝廷傳送文書的差人再上密封的奏章:“我先前於六月間曾上書陛下,所說《遁卦》雖未應驗,但占候之法說:‘有道術的人剛剛離去,天氣寒冷,大水湧出成災。’到了七月,果然大水湧出。我的學生姚平告訴我:‘你可以說通曉道術,卻不能說篤信崐道術。你所預測的天災變異,沒有一件事不應驗。現在,大水已經湧出,有道術的人就要被放逐而死在外邊,還有什麼話可說!’我說:‘陛下最仁愛,對我尤其寬厚,即令因進言而死,我還是要進言。’姚平又說:‘你隻能說是小忠,不算大忠。從前,秦朝趙高執政,有一位叫正先的人,因譏諷趙高而被處死,趙高的淫威從此形成。所以秦朝的衰亂,是正先推動的。’而今我出任郡守,把考核功效引為自己的責任,隻恐怕還沒有著手便被誅殺。求陛下不要使我應驗大水上湧的預言,像正先那樣死去,讓姚平嘲笑。”

房至陝,複上封事曰:“臣前白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雲‘使弟子不若試師。’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複雲‘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無色者也。臣去稍遠,太陽侵色益甚,願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邪說雖安於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焉!”

京房到陝縣,再上密封奏章:“我先前建議由任良負責官員考績,讓我留在朝廷。議論此事的人知道這樣對於他們自身不利,而且不可能把我和陛下隔絕開來,所以說:‘與其學生出麵,不如試用老師。’可是,如果派我當刺史,又怕我麵見陛下奏報,於是又說:‘當刺史,可能與太守不同心,不如當太守。’目的在於隔絕我們君臣。陛下沒有反對他們的主張,聽從了他們的建議。這正是陰雲亂風所以不散,太陽失去光輝的原因。我離京師長安漸遠,太陽的昏暗越來越重。盼望陛下不要難於征我回京師而輕易地違背天意!邪惡陰謀,人雖不覺,上天卻必有變化,所以人可以欺,天不可以欺,請陛下詳察!”

房去月餘,竟征下獄。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傾巧無行,多從王求金錢,欲為王求入朝。博從京房學,以女妻房。房每朝見,退輒為博道其語。博因記房所說密語,令房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王,以為信驗。石顯知之,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皆下獄,棄市,妻子徙邊。鄭弘坐與房善,免為庶人。

京房離開一月餘,竟被征回京師,逮捕入獄。當初,淮陽憲王劉欽的舅父張博是一個看風行事,無善行的人物,向劉欽要了許多金錢,到京師長安活動征召劉欽入朝。張博曾跟隨京房學習《易經》,而且把女兒嫁給京房。京房每次朝見,回家之後,都把跟元帝之間問答的話告訴張博。張博於是暗中記下京房所說的機密言語,讓京房代劉欽草擬請求入朝的奏章。他把這些密語記錄和奏章草稿,都送給劉欽過目,作為他工作的證明。石顯知道此事後,指控:“京房跟張博通謀,誹謗治國措施,把罪惡推到皇帝身上,貽誤連累諸侯王。”於是京房跟張博都被捕入獄,在街市上斬首,妻子兒女被放逐到邊塞。禦史大夫鄭弘,被控跟京房是朋友,遭免職,貶作平民。

禦史中丞陳鹹數毀石顯,久之,坐與槐裏令朱雲善,漏泄省中語,石顯微伺知之,與雲皆下獄,髡為城旦。

禦史中丞陳鹹不斷抨擊石顯。過了一段時間,石顯指控他跟槐裏令朱雲是好友,泄露宮禁之中的機密,這是石顯暗暗偵察得知的。於是陳鹹、朱雲都被捕下獄,判處髡刑,罰做苦工。

石顯威權日盛,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顯與中書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黨友,諸附倚者皆得寵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綬若若邪!”

石顯的淫威和權勢日益增長,公卿及以下的官員都害怕他,人人自危,不敢稍有寬縱。石顯與中書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死黨密友,凡依附他們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祿。民間有歌謠說:“你是姓牢的人,還是姓石的人,是五鹿家的門客嗎?官印何其多,綬帶何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