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山等家數有妖怪,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蛙,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後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範明友、鄧廣漢承太後製引斬之,因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雲拜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會事發覺,秋,七月,雲、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十家。太仆杜延年以霍氏舊人,亦坐免官。八月,己酉,皇後霍氏廢,處昭台宮。乙醜,詔封告霍氏反謀者男子張章、期門董忠、左曹楊惲、侍中金安上、史高皆為列候。惲,丞相敞子;安上,車騎將軍日弟子;高,史良娣兄子也。
霍禹、霍山等家中多次出現妖怪之事,全家人都非常憂慮。霍山說:“丞相擅自減少宗廟祭祀用的羊羔、兔子和青蛙,可以以此為借口向他問罪。”於是,密謀讓上官太後設酒宴款待博平君王媼,召丞相魏相、平恩侯許廣漢及其屬下作陪,然後讓範明友、鄧廣漢奉太後之命將他們斬殺,乘機廢掉漢宣帝,立霍禹為皇帝。密謀已定,尚未發動,漢宣帝任命霍雲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就在此時,霍氏的政變陰謀被發覺。秋季,七月,霍雲、霍山、範明友自殺。霍顯、霍禹、鄧廣漢等被逮捕,霍禹被腰斬,霍顯及霍氏兄弟姐妹全部被當眾處死,因與霍氏有牽連而被誅殺的有數十家。太仆杜延年因為是霍家舊友,也被罷免官職。八月己酉(初一),霍皇後被廢,囚禁崐於昭台宮。乙醜(十七日),漢宣帝下詔,將告發霍氏政變密謀的男子張章、期門董忠、左曹楊惲、侍中金安上、史高封為列候。其中楊惲是前丞相楊敞的兒子,金安上是前車騎將軍金日弟弟的兒子,史高是史良娣哥哥的兒子。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日:“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則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製,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裏共救之,幸而得息。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於上行,餘各以功次坐,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邪?’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向使福說得行,則國無裂土出爵之費,臣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後以為郎。
當初,霍氏一家驕橫奢侈,茂陵人徐福就曾指出:“霍氏必亡。凡奢侈無度,必然傲慢不遜;傲慢不遜,必然冒犯主上;冒犯主上就是大逆不道。身居高位的人,必然會受到眾人的厭惡。霍氏一家長期把持朝政,遭到很多人的厭惡,天下人厭惡,又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怎麼可能不滅亡呢!”於是,上書朝廷說:“霍氏一家權勢太大,陛下既然厚愛他們,就應隨時加以約束限製,不要讓他們發展到滅亡的地步!”上書三次,天子聽到了,未加采納。後霍氏一家被誅殺,曾告發過霍氏的人都被封賞,有人上書漢宣帝,為徐福鳴不平說:“我聽說,有一位客人到主人家拜訪,見主人家爐灶的煙囪是直的,旁邊又堆有柴薪,這位客人便對主人說:‘您的煙囪應改為彎曲的,並將柴薪搬到遠處去,不然的話,將會發生火災!’主人默然,不予理會。不久,主人家果然失火,鄰居們共同搶救,幸而將火撲滅。於是,主人家殺牛擺酒,對鄰居表示感謝,在救火中燒傷的被請到上座,其餘則各按出力大小依次就坐,卻沒有請那位建議他改彎煙囪的人。有人對這家主人說:‘當初要是聽了那位客人的勸告,就不用殺牛擺酒,終究不會有火災。如今論功請客酬謝,建議改彎煙囪、移走柴薪的人沒有功勞,而在救火時被燒得焦頭爛額的人才是上客嗎?’主人這才醒悟,將那位客人請來。茂陵人徐福多次上書說霍氏將會有叛逆行為,應預先加以防範製止。假如陛下接受徐福的勸告,則國家就沒有劃出土地分封列候的費用,臣下也不會謀逆叛亂,遭受誅殺的大禍。現在事情已然過去,而隻有徐福的功勞沒有受到獎賞,希望陛下明察,嘉許其‘彎曲煙囪、移走柴薪’的遠見,使他居於‘焦頭爛額’者之上!”漢宣帝這才賜給徐福綢緞十匹,後又任命他為郎官。
帝初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霍氏之禍萌於驂乘。後十二歲,霍後複徙雲林館,乃自殺。
漢宣帝初即皇位時,前往漢高祖廟祭拜,由大將軍霍光同車陪乘,漢宣帝心中十分畏懼,有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後改由車騎將軍張安世同車陪乘,漢宣帝這才覺得輕鬆從容,十分安全親近。等到霍光死後,其宗族最終遭到誅殺,所以民間傳說,霍家的災禍早在霍光陪同漢宣帝乘車時就已萌芽了。十二年後,霍皇後又被遷到雲林館囚居,自殺身亡。
班固讚曰:霍光受繈褓之托,任漢室之寄,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暗於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後,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
班固讚曰:霍光身受輔佐幼主的重托,掌握著漢朝的安危存亡,匡扶國家,安定社稷,維護漢昭帝,擁立漢宣帝,即使是周公、伊尹,又怎能超過!然而,霍光不學無術,不明大理,隱瞞妻子的邪惡逆謀,立自己的女兒為皇後,沉溺於過多的欲望,使覆亡的災禍加劇,身死才三年,宗族就遭誅滅,實在令人悲哀!
臣光曰:霍光之輔漢室,可謂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執之,久而不歸,鮮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詐,固可以親政矣。況孝宣十九即位,聰明剛毅,知民疾苦,而光久專崐大柄,不知避去,多置私黨,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憤於上,吏民積怨於下,切齒側目,待時而發,其得免於身幸矣,況子孫以驕侈趣之哉!雖然,向使孝宣專以祿秩賞賜富其子孫,使之食大縣,奉朝請,亦足以報盛德矣;乃複任之以政,授之以兵,乃事叢釁積,更加裁奪,遂至怨懼以生邪謀,豈徒霍氏之自禍哉?亦孝宣醞釀以成之也。昔鬥椒作亂於楚,莊王滅其族而赦箴尹克黃,以為子文無後,何以勸善。夫以顯、禹、雲、山之罪,雖應夷滅,而光之忠勳不可不祀;遂使家無噍類,孝宣亦少恩哉!
臣司馬光曰:霍光輔佐漢朝,可以說是忠心耿耿,然而卻終究未能庇護他的宗族,是什麼原因呢?威嚴權柄,隻有君王才能享有,如果由臣下享有,長期不歸還君王,則很少能逃脫滅亡的命運。以漢昭帝的賢明,十四歲就能洞察上官桀的奸詐行為,原來可以親理朝政了,更何況漢宣帝十九歲即皇位,聰明剛毅,了解民間疾苦,而霍光卻依然長期專擅大權,不知引退,反在朝中廣植私黨,致使君王積蓄怨憤於上,官、民積蓄不滿於下,咬牙切齒,側目而視,都在等待時機發動。霍光自己能夠免禍,已然是僥幸了,何況子孫更加驕橫奢侈呢!盡管如此,假如當初漢宣帝專用官階和俸祿賞賜霍光的子孫,使他們富有,讓他們享用大縣的收入,定期前來朝見皇帝,也就足以報答霍光的盛德了;而漢宣帝仍然讓他們主持朝政,授以兵權,等到事態嚴重,這才對他們加以裁奪,以至他們恐懼怨恨,生出反叛朝廷的陰謀。這難道隻是霍氏一家自己招致的災禍嗎?這也是漢宣帝醞釀而成的。春秋時,鬥椒在楚國作亂,楚莊王滅其宗族,卻赦免了擔任箴尹的鬥克黃,認為如果不讓當初於國有功的鬥於菟留下後代,就不利於勉勵人們行善立功。以霍顯、霍禹、霍雲、霍山犯下的罪行,當然應誅滅全族,但立下大功的忠臣霍光卻不可無人祭祀,漢宣帝竟將其全族老小全部處死,一個不留,也未免刻薄寡恩了!
九月,詔減天下鹽賈。又令郡國歲上係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縣、名、爵、裏,丞相、禦史課殿最以聞。
九月,漢宣帝下詔降低天下鹽價。又下令各郡、國,每年將本地因受刑或病餓而死的囚犯的縣份、姓名、官爵和所居邑裏呈報朝廷,由丞相、禦史對地方官員考評,排出等級後奏報漢宣帝。
十二月,清河王年坐內亂廢,遷房陵。
十二月,清河王劉年因被指控亂倫,被廢去王爵,貶居房陵。
是歲,北海太守廬江朱邑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勃海太守龔遂入為水衡都尉。先是,勃海左右郡歲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禽製。上選能治者,丞相、禦史舉故昌邑郎中令龔遂,上拜為勃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勃海,息其盜賊?”對曰:“海瀕遐遠,不沾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禦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乘傳至勃海界,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賊。”遂單車獨行至府。盜賊聞遂教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鉤,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史慰安牧養焉。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各以口率種樹畜養。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
這一年,北海太守廬江人朱邑,以治理地方政績和個人品行排名第一,被調入朝中擔任大司農,勃海太守龔遂也調入朝中擔任水衡都尉。當初,勃海周圍各郡遇到荒年,百姓饑饉,盜賊並起,二千石官員不能擒獲製止。漢宣帝下令征選有能力治理的官員,丞相、禦史舉薦前昌邑國郎中令龔遂,於是漢宣帝任命龔遂為勃海太守。召見時,漢宣帝問龔遂:“你用什麼辦法來治理勃海郡,平息那裏的盜賊呢?”龔遂說:“勃海郡地處海濱,遠離京師,得不到聖明君主的教化,當地百姓為饑寒所困苦,而地方官吏卻不加體恤,所以才使陛下的子民盜取陛下的兵器,在小池溏中耍弄罷了。如今陛下是打算派我鎮壓他們呢?還是安撫他們呢?漢宣帝說:我征選賢良人才,當然是要安撫他們。”龔遂說:我聽說,治理作亂的百姓,就如同整理一團亂繩一般,不能操之過急,隻有先將緊張的局勢緩和下來,然後才能治理。我希望丞相、崐禦史不要用嚴格的法令約束我的行動,準許我相機行事。“漢宣帝批準了龔遂的請求,並加賞黃金,派他前往。龔遂乘坐國家的驛車,來到勃海郡界,郡中官員聽說新太守來到,派軍隊前往迎接。龔遂將軍隊全部遣還,並下達文書給所屬各縣,命令:將所有負責緝捕盜賊的官吏一律撤銷,凡是手持鋤頭、鐮刀和其他農具的,一律視為良民百姓,地方官吏不得刁難,隻有手持兵器的才算是盜賊。”然後,龔遂單人獨車前往郡衙門就職。盜賊們聽說新太守的命令後,立即解散,拋棄兵器弓弩,拿起鐮刀、鋤頭,於是盜賊全部平息,百姓安居樂業。於是,龔遂下令打開官倉,賑濟貧苦百姓,選派品行優良的官吏對百姓們進行安撫、管理。龔遂發現齊地風俗奢侈,人們喜歡經營工商業,不願在田間勞作,便以身作則,提倡勤儉節約,勸導百姓從事農業生產,按各家人口的多少,規定必須種樹若幹,養家畜若幹。凡百姓有帶刀持劍的,讓他們賣劍買耕牛,賣刀買牛犢,說道:你為什麼把壯牛和牛犢佩帶在身上!經過龔遂的辛勤勸勉,往來巡查,終於使勃海郡內各家各戶都有了積蓄,刑獄訟案也大為減少。
烏孫公主女為龜茲王絳賓夫人。絳賓上書言:“得尚漢外孫,願與公主又俱入朝。”
嫁給烏孫國王的漢朝公主劉解憂的女兒是龜茲國王絳賓的夫人。絳賓上書漢宣帝說:“我有幸娶漢朝外孫女為妻,願與公主的女兒同到長安朝見。”
元康元年(丙辰、前65)
元康元年(丙辰,公元前65年)
春,正月,龜茲王及其夫人來朝;皆賜印綬,夫人號稱公主,賞賜甚厚。
春季,正月,龜茲王及其夫人前來朝見漢宣帝。漢宣帝賜給他們印信、綬帶,封其夫人公主稱號,並給予十分豐厚的賞賜。
初作杜陵。徙丞相、將軍、列候、吏二千石、訾百萬者杜陵。
漢宣帝開始為自己修建陵墓杜陵,並將丞相、將軍、列候、二千石官員以及擁有百萬以上家財的人遷往杜陵。
三月,詔以鳳皇集泰山、陳留,甘露降未央宮,赦天下。
三月,漢宣帝下詔,因有鳳凰聚集於泰山、陳留一帶,又有甘露降於未央宮,所以大赦天下。
有司複言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夏,五月,立皇考廟。
有關官員再次進言:漢宣帝的父親劉進應尊稱為“皇考”。夏季,五月,建立皇考廟。
冬,置建章衛尉。
冬季,設置建章衛尉。
趙廣漢好用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強壯蜂氣,見事風生,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莫為持難,終以此敗。廣漢以私怨論殺男子榮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禦史按驗。廣漢疑丞相夫人殺侍婢,欲以此脅丞相,丞相按之愈急。廣漢乃將吏卒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收奴婢十餘人去。丞相上書自陳,事下廷尉治,實丞相自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廣漢言。帝惡之,下廣漢廷尉獄。吏民守闕號泣者數萬人:“臣生無益縣官,願代趙京兆死,使牧養小民!”廣漢竟坐要斬。廣漢為京兆尹,廉明,威製豪強,小民得職,百姓追思歌之。
京兆尹趙廣漢喜歡任用那些世代為吏者的子孫中剛開始在官府任職的年輕人,專門鍛煉他們的強猛和銳氣。他們辦事雷厲風行,無所回避,大多有膽識,不知猶豫為難,但最終卻因此而敗亡。趙廣漢出於私人的怨恨,將一名叫作榮畜的男子判處死刑。有人上書朝廷告發此事,漢宣帝命丞相、禦史負責審查。趙廣漢懷疑丞相魏相的夫人曾殺死婢女,便打算用此事來威脅丞相,但丞相卻加緊了審查。於是,趙廣漢親自率領官吏、兵卒進入丞相府,召丞相夫人前來,跪在院中接受盤問,並抓走了相府奴婢十餘人。丞相魏相上書漢宣帝為自己辯白,漢宣帝命廷尉負責處理。經調查證明,是丞相自己因一名婢女犯有過失,加以責打,送到外宅後才死去,並非像趙廣漢說的那樣。漢宣帝厭惡趙廣漢的行為,下令將趙廣漢逮捕,關押在廷尉獄中。官吏和百姓聽說趙廣漢被捕,紛紛守在皇宮門前號哭,達數萬人之多。有人說:“我活著對皇上並無益處,情願代崐替趙京兆去死,讓他留下來照管小民!”然而趙廣漢終於被腰斬。趙廣漢身為京兆尹,廉潔明察,以威嚴抑製豪強,使小民各得其所,受到百姓的思念和歌頌。
是歲,少府宋疇坐議“鳳皇下彭城,未至京師,不足美”,貶為泗水太傅。
這一年,少府宋疇因聲稱“鳳凰飛集彭城,未到長安,不足以讚美”,受到指控,被貶為泗水國太傅。
上選博士、諫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相,以蕭望之為平原太守。望之上疏曰:“陛下哀湣百姓,恐德之不究,悉出諫官以補郡吏。朝無爭臣,則不知過,所謂憂其未而忘其本者也。”上乃征望之入守少府。
漢宣帝征選通曉政務的博士、諫大夫充任郡太守和封國丞相,任命蕭望之為平原太守。蕭望之上書漢宣帝說:“陛下哀憐百姓,唯恐恩德不能遍及天下,將朝中諫官全部派到各郡、國掌管地方事務。但朝中缺少直諫之臣,就不能使陛下了解朝政的缺失,這正是所謂隻憂慮末梢而忘記了根本。”於是漢宣帝征調蕭望之擔任少府。
東海太守河東尹翁歸,以治郡高第入為右扶風。翁歸為人,公廉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奸邪罪名盡知之。縣縣各有記籍,自聽其政;有急名則少緩之。吏民小解,輒披籍。取人必於秋冬課吏大會中及出行縣,不以無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其為扶風,選用廉平疾奸吏以為右職,接待有禮,好惡與同之;其負翁歸,罰亦必行。然溫良謙退,不以行能驕人,故尤得名譽於朝廷。
東海太守河東人尹翁歸,因治理郡務成績優等,被調入京擔任右扶風一職。尹翁歸為人公正、廉潔、明察,對郡中官吏和普通百姓的好壞及奸邪之徒的罪狀無不盡知。他對治下每個縣的情況都有專門記載,親自處理各縣的政務。凡遇下屬處理事務過於苛急,他便命其稍加平緩;如屬下官吏辦事稍有懈怠,他則親自查閱有關記載督促。尹翁歸逮捕罪犯,都在秋冬考核官吏大會中,或出巡各縣之際,而不在平日無事時進行。他逮捕罪犯,目的在於以一警百。官吏和百姓全都敬服,心懷恐懼,改過自新。尹翁歸出任右扶風,選用清廉公正、疾惡如仇的官員擔任高級職務;待人接物注重禮節,無論自己喜歡還是厭惡,都同樣對待;但對違抗命令者,也必加處罰。然而尹翁歸為人溫和謙虛,從不依恃自己的才能看不起別人,因此在朝中尤其受人讚譽。
初,烏孫公主少子萬年有寵於莎車王。莎車王死而無子,時萬年在漢,莎車國人計,欲自托於漢,又欲得烏孫心,上書請萬年為莎車王。漢許之,遣使者奚充國送萬年。萬年初立,暴惡,國人不說。
當初,嫁與烏孫王的漢朝公主的小兒子萬年受到莎車王的寵愛。莎車王死後,沒有兒子,當時萬年正在漢朝,莎車國人商議,既想托庇於漢朝,又想取得烏孫國的歡心,於是上書漢朝廷,請求立萬年為莎車王。漢朝同意所請,派使者奚充國護送萬年前往莎車。萬年剛當上莎車國王,就非常殘暴凶惡,莎車人深為不滿。
上令群臣舉可使西域者,前將軍韓增舉上黨馮奉世以衛候使持節送大宛諸國客至伊循城。會故莎車王弟呼屠徵與旁國共殺其王萬年及漢使者奚充國,自立為王。時匈奴又發兵攻車師城,不能下而去。莎車遣使揚言“北道諸國已各屬匈奴矣”,於是攻劫南道,與歃盟畔漢,從鄯善以西皆絕不通。都護鄭吉、校尉司馬皆在北道諸國間,奉世與其副嚴昌計,以為不亟擊之,則莎車日強,其勢難製,必危西域,遂以節諭告諸國王,因發其兵,南北道合萬五千人,進擊莎車,攻拔其城。莎車王自殺,傳其首詣長安,更立他昆弟子為莎車王。諸國悉平,威振西域,奉世乃罷兵以聞。帝召見韓增曰:“賀將軍所舉得其人。”
漢宣帝命群臣舉薦能夠出使西域的人選。經前將軍韓增舉薦,上黨人馮奉世以衛候身份充當使者,攜帶皇帝符節,護送大宛等國客人到達伊循城。正巧前莎車王的弟弟呼屠徵聯合鄰國勢力一同殺死其王萬年和漢朝使者奚充國,自立為莎車王。當時,匈奴再次出兵攻打車師城,未能攻下,撤兵而還。莎車國派使者揚言:“西域北路各國已歸屬匈奴了。”於是派兵攻打南路各國,與各國結盟,背叛漢朝,使西域自鄯善國以西全部與漢朝絕交。此時都護鄭吉崐、校尉司馬都在北路各國間,馮奉世與其副使嚴昌商議,認為如不立即攻擊莎車,那麼莎車將日益強盛,難以控製,必定危及整個西域。於是以皇帝符節告諭各國國王,征調各國軍隊,南北兩路共一萬五千人,進攻莎車。結果莎車城被攻克,莎車王自殺,首級被送至長安,改立前莎車王其他兄弟的兒子為莎車王,馮奉世率兵將各國全部平定,威震西域,然後罷兵,奏聞朝廷。漢宣帝召見韓增說:“祝賀將軍,你舉薦的人非常出色。”
奉世遂西至大宛;大宛聞其斬莎車王,敬之異於他使,得其名馬象龍而還。上甚說,議封奉世。丞相、將軍皆以為可,獨少府蕭望之以為“奉世奉使有指,而擅製違命,發諸國兵,雖有功效,不可以為後法。即封奉世,開後奉使者利以奉世為比,爭逐發兵,要功萬裏之外,為國家生事於夷狄,漸不可長。奉世不宜受封。”上善望之議,以奉世為光祿大夫。
馮奉世於是西至大宛,大宛王聽說他殺死了莎車王,所以對他特別恭敬,與對別的使臣不同,大宛國向漢朝皇帝進獻了一匹叫作象龍的名馬,馮奉世將其帶回長安。漢宣帝大為高興,與朝臣商議,打算封馮奉世為侯。丞相、將軍等都認為可以,隻有少府蕭望之表示反對,他認為:“馮奉世作為朝廷的使臣,有指定的任務,而他卻違背使命,擅自用皇上的名義征調各國軍隊,雖然建立功勳,卻不能讓後人效法。如封馮奉世為侯,以後奉命出使的人將以他為榜樣,爭著征調各國軍隊,以圖建功於萬裏之外,使國家在外族地區多生事端,此風不可漸長。因此,馮奉世不宜受封。”漢宣帝認為蕭望之的話很有道理,於是任命馮奉世為光祿大夫,沒有封侯。
二年(丁巳、前64)
二年(丁巳,公元前64年)
春,正月,赦天下。
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上欲立皇後,時館陶主母華及淮陽憲王母張、楚孝王母衛皆愛幸。上欲立張為後;久之,懲艾霍氏欲害皇太子,乃更選後宮無子而謹慎者,二月,乙醜,立長陵王為皇後,令母養太子;封其父奉光為邛成侯。後無寵,希得進見。
漢宣帝打算立皇後。當時,館陶公主的母親華及淮陽憲王的母親張、楚孝王的母親衛都受到漢宣帝的寵愛。漢宣帝想立張為皇後,但遲遲不決,鑒於前皇後霍成君企圖害死皇太子劉的教訓,便挑選後宮中沒有兒子且行為謹慎的人立為皇後。二月乙醜(二十六日),漢宣帝立長陵人王為皇後,命她作為皇太子的母親,負起養育太子的責任;封其父王奉光為邛成侯。新皇後不受寵愛,很少能見到皇上。
五月,詔曰:“獄者,萬民之命。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則可謂文吏矣。今則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貳端,深淺不平,奏不如實,上亦亡由知,四方黎民將何仰哉!二千石各察官屬,勿用此人。吏或擅興徭役,飾廚傳,稱過使客,越職逾法以取名譽,譬如踐薄冰以待白日,豈不殆哉!今天下頗被疾疫之災,朕甚湣之,其令郡國被災甚者毋出今年租賦。”
五月,漢宣帝頒布詔書說:“刑獄,關係著萬民的生命。隻有能使生者不抱怨,死者不懷恨,才可以稱得上是稱職的官吏。如今卻不是這樣。有的官吏用詐使巧,玩弄法令,斷章取義,對律文作出不同解釋,判決案獄輕重不公,又不如實上奏,連朕也無法了解真相,四方萬民還有什麼仰仗、指望呢!二千石官員要分別督察自己的屬下,不得任用這樣的人。還有的官吏擅自征發徭役,裝飾賓館驛站,使過往使者和官員稱心如意,超越職權,違反規定,以博取讚譽。這種情況,就如同踩在薄冰上等待太陽出來,豈不危險嗎!現在天下不少地方有疾病瘟疫流行,朕十分憐憫,凡受災重的郡、國,免除百姓今年的田租賦稅。”
又曰:“聞古天子之名,難知而易諱也;其更諱詢。”
漢宣帝在詔書上還說:“聽說,古代天子的名字,民間都不常用,容易避諱,所以我改名為劉詢。”
匈奴大臣皆以為“車師地肥美,近匈奴,使漢得之,多田積穀,必害人國,不可不爭”,由是數遣兵擊車師田者。鄭吉將渠犁田卒七千餘人救之,為匈奴所圍。吉上言:“車師去渠犁千餘裏,漢兵在渠犁者少,勢不能相救,願益田卒。”上與後將軍趙充國等議,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其右地,使不崐得複擾西域。
匈奴國的大臣們都認為:“車師國土地肥沃,又靠近匈奴,如被漢朝得到,在那裏大量墾田,積聚穀物,必為我國之害,所以不能不將車師從漢朝手中奪過來。”於是多次派兵襲擊在車師屯田的漢人。鄭吉率領在渠犁屯田的漢朝兵卒七千餘人前來援救,為匈奴兵圍困。鄭吉派人向漢宣帝報告說:“車師距渠犁一千餘裏,在渠犁的漢軍兵力單薄,難以援救車師,希望能增派屯田軍隊。”漢宣帝與後將軍趙充國等商議,打算乘匈奴國力衰弱的機會,出兵襲擊其西部地區,使其不能再騷擾西域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