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後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戶;國除,為山陽郡。
文武群臣上奏太後說:“古時候,被廢黜之人,要放逐到遠方去,使其不能再參與政事。請將昌邑王劉賀遷徙到漢中房陵縣。”太後下詔,命劉賀回昌邑居住,賜給他二千戶人家作為湯沐邑,他當昌邑王時的家財也全部發還給他,其姐妹四人,各賜一千戶人家作為湯沐邑;撤銷昌邑國,改為山陽郡。
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陷王大惡,皆下獄,誅殺二百餘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諫正,得減死,髡為城旦。師王式係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無諫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子之篇,未嚐不為王反複誦之也;至於危亡失道之君,未嚐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
原昌邑國群臣都被指控在封國時不能舉奏劉賀的罪過,使朝廷不了解真實情況,又不能加以輔佐、引導,使劉賀陷於罪惡,一律逮捕下獄,誅殺二百餘人;隻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因忠正耿直,多次規勸劉賀,被免除死罪,剃去頭發,罰以“城旦”之刑,白天守城,夜晚作苦工。劉賀的老師王式也被逮捕下獄,罪應處死,審案官員責問王式道:“你作為昌邑王的老師,為什麼沒有上述規勸?”王式回答說:“我每天早晚都為昌邑王講授《詩經》三百零五篇,遇到涉及忠臣、孝子的內容,未曾不為其反複誦讀、講解;遇到關於無道之君使國家危亡的篇章,也未曾不流淚為他詳細陳說。我是用《詩經》三百零五篇來規勸昌邑王,所以沒有專門上書規勸。”審案官員將王式這番話奏聞朝廷,所以王式也被免除死罪。
霍光以群臣奏事東宮,太後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夏侯勝用《尚書》授太後,遷勝長信少府,賜爵關內侯。
霍光因為國家大事都由群臣上奏於東宮,由太後省察決定,認為太後應通曉儒家經書,於是稟明太後,命夏侯勝為太後講授《尚書》,並調夏侯勝擔任長信少府,賜其關內侯爵位。
初,衛太子納魯國史良娣,生子進,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已,號皇曾孫。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遇害,獨皇曾孫在,亦坐收係郡邸獄。故廷尉監魯國丙吉受詔治巫蠱獄,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曾孫無辜,擇謹厚女徒渭城胡組、淮陽郭徵卿,令乳養曾孫,置閑燥處。吉日再省視。
當初,衛太子劉據納姓史的魯國女子為良娣,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劉進,號稱史皇孫。史皇孫娶涿郡女子王夫人,生一子名叫劉病已,號稱皇曾孫。皇曾孫生下幾個月,就趕上巫蠱之禍,衛太子劉據及其三子一女連同他的諸妻妾全部被害,隻剩下皇曾孫一人,也因連坐被關入大鴻臚所屬的郡邸獄。原廷尉監魯國人丙吉受漢武帝詔命,負責審理巫蠱案。丙吉知道說劉據並無犯罪事實,對皇曾孫無辜受到連累深為哀憐,便選擇謹慎忠厚的女囚犯渭城人胡組、淮陽人郭征卿,命她們住在寬敞幹爽的地方哺養皇曾孫劉病已。丙吉每日前往探視兩次。
巫蠱事連歲不決,武帝疾,來往長楊、五柞宮,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武帝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係者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係者,獨賴吉得生。
巫蠱案連年不能結束。漢武帝患病,往來於長楊、五柞兩宮。觀望雲氣的方士說,長安監獄中有一股天子之氣,於是漢武帝下詔命使臣分別通知京中各官府,凡各監獄在押的犯人,無論罪行輕重,一律處死。內謁者令郭穰於夜晚來到郡邸獄傳達漢武帝詔令,丙吉關閉大門,不讓郭穰進去,說道:“皇曾孫在此。其他人尚且不應無辜被殺,何況是皇上的親曾孫呢!”雙方僵持到天崐明,郭穰未能進去。郭穰返回,將此事奏明漢武帝,並彈劾丙吉。漢武帝也已醒悟,說道:“是上天讓丙吉這樣做的。”於是下詔大赦天下。在長安的監獄中,唯獨郡邸獄的囚犯,靠丙吉得以保住了性命。
既而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複還。及組日滿當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雇組令留,與郭徵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內嗇夫白吉曰:“食皇孫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曾孫。曾孫病,幾不全者數焉,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乃載皇曾孫以付之。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視焉。
不久,丙吉對獄官誰如說:“皇曾孫不應住在監獄之中。”派誰如寫信給京兆尹,將皇曾孫與胡組一起送去,因京兆尹不肯接受,又回到獄中。等到胡組服刑期滿,應當離去時,皇曾孫對她甚為依戀,於是丙吉自己出錢雇胡組留下,讓她與郭征卿一起撫養皇曾孫,又過了幾個月,才放胡組離去。後少內嗇夫稟告丙吉說:“沒有得到皇上的詔令,不能供給皇曾孫飲食。”當時丙吉的俸祿裏有米和肉,便按月供給皇曾孫。皇曾孫患病,好幾次幾乎性命不保,丙吉總是督促養育皇曾孫的乳母請醫喂藥,對皇曾孫恩惠很深。丙吉聽說皇曾孫的祖母史良娣的母親貞君和兄長史恭尚在,便用車將皇曾孫送給他們撫養。貞君年紀已老,見女兒的孫子如此孤苦無依,極為哀憐,便親自撫養。
後有詔掖庭養視,上屬籍宗正。時掖庭令張賀,嚐事戾太子,思顧舊恩,哀曾孫,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書。既壯,賀欲以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世為右將軍。輔政,聞賀稱譽皇曾孫,欲妻以女,怒曰:“曾孫乃衛太子後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複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賀乃置酒請廣漢,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乃關內侯,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廣漢重令人為介,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之。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於東海中翁,高材好學;然亦喜遊俠,鬥雞走狗,以是具知閭裏奸邪,吏治得失。數上下諸陵,周遍三輔,嚐困於蓮勺鹵中。尤樂杜、之間,率常在下杜。時會朝請,舍長安尚冠裏。
後漢武帝下詔,命掖庭撫養皇曾孫,並命宗正為其登記皇族屬籍。當時,擔任掖庭令的張賀曾經是原太子劉據的賓客,感念太子舊恩,哀憐皇曾孫,於是小心奉養,自己出錢供給其日用,教其讀書。皇曾孫長大後,張賀想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他。此時漢昭帝剛剛舉行完加冠禮,身高八尺二寸。張賀的弟弟張安世以右將軍的身份輔政,聽哥哥稱讚皇曾孫,並想把女兒嫁給他,便生氣地對哥哥說:“皇曾孫為衛太子的後代,能以一個平民的身份由國家養著,已經是很僥幸的事,不要再提嫁女之事了!”於是張賀作罷。當時,暴室嗇夫許廣漢也有一個女兒,於是張賀擺下酒席,請許廣漢前來赴宴。飲到興濃時,張賀對許廣漢說:“皇曾孫為皇上近親,將來最不濟也是一個關內侯,你可將女兒嫁給她。”許廣漢答應了。第二天,許廣漢的妻子聽說此事,非常生氣。但許廣漢主意已定,重新請人做媒,將女兒嫁給皇曾孫。張賀用自己的家財為皇曾孫備辦婚事。從此,皇曾孫以許廣漢兄弟和祖母娘家史家為依靠,又跟隨東海人中翁學習《詩經》。皇曾孫聰明好學,但也喜愛遊俠之事,鬥雞走狗,所以對下層社會的奸邪醜惡和官吏的好壞得失了解得十分清楚。皇曾孫多次周遊往來於各皇陵所在,足跡遍及三輔地區,有一次,曾經在蓮勺縣鹽池一帶為人所困辱。他特別喜歡杜縣、縣一帶地區,經常住在下杜。有時參加朝會,就住在長安尚冠裏。
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繈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憂懼,欲亟聞嗣主。發喪之日,以大誼立後;所立非其人,複以大誼廢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聽於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於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義,參以耆龜豈宜,褒顯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
及至昌邑王劉賀被廢黜之後,霍光與張安世及各位大臣商議重新確定皇位繼承人,但一時未能決定。丙吉上書霍光說:“當年將軍曾侍奉孝武皇帝崐,孝武皇帝臨終前,將繈褓中的孤兒和整個國家都托付給了將軍。孝昭皇帝又過早去世,沒有留下後嗣,全國上下都非常憂愁恐懼,急切盼望聽到新主繼位。給孝昭皇帝發喪的時候,將軍以大義為其選立後嗣,後發現所立之人不當,又以大義將其廢黜,天下人無不敬服。如今,社稷、宗廟、百姓的命運全部係於將軍的一舉一動之中。我曾聽百姓們議論,了解到民間對現在身為諸侯或居於高位的皇族成員,都沒有好評。而奉遺詔養育在掖庭及其外曾祖史家的孝武皇帝曾孫劉病已,我以前在郡邸獄時,見他年紀幼小,如今已有十八九歲了,通曉儒家經術,很有才幹,舉止安詳,性格平和。希望將軍對劉病已的主要方麵詳加考察,再參考占卜的結果,看讓他承繼帝位是否合適。可先讓他入宮侍奉太後,以顯示對他的褒揚,使天下人都知道他,然後再決定大計。若能如此,天下人就太幸運了。”杜延年也知道皇曾孫劉病已品德美好,勸霍光、張安世立他為皇位繼承人。
秋,七月,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所立,遂複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後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裏,洗沐,賜禦衣;太仆以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宮,見皇太後,封為陽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璽綬,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
秋季,七月,霍光坐在庭中,召集丞相及以下大臣共同議定皇位繼承人。於是,霍光再次會同丞相楊敞等上奏皇太後說:“孝武皇帝曾孫劉病已,年十八歲,從師學習《詩經》、《論語》、《孝經》,行為節儉,仁慈愛人,可以作為孝昭皇帝的繼承人,侍奉宗廟,治理天下百姓。我等冒死奏明太後!”皇太後下詔:“可以。”霍光派宗正劉德來到尚冠裏劉病已家中,侍奉其洗浴,更換太後所賜禦衣,由太仆用輕便車輛將劉病已迎接到宗正府進行齋戒。庚申(二十五日),劉病已進入未央宮,見皇太後,被封為陽武侯。隨即,由群臣奉上皇帝玉璽、綬帶,劉病已正式即皇帝位,拜謁漢高祖祭廟,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
侍禦史嚴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侍禦史嚴延年上奏參劾大將軍霍光:“擅自廢立君上,不守人臣之禮,大逆不道!”此奏章雖然沒有結果,但朝廷群臣都對嚴延年的勇氣肅然敬畏。
八月,己巳,安平敬侯楊敞薨。
八月己巳(初五),安平侯楊敞去世。
九月,大赦天下。
九月,大赦天下。
戊寅,蔡義為丞相。
戊寅(疑誤),蔡以被任為丞相。
初,許廣漢女適皇曾孫,一歲,生子。數月,曾孫立為帝,許氏為。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後親,公卿議更立皇後,皆心擬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為皇後。十一月,壬子,立皇後許氏。霍光以後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餘,乃封為昌成君。
當初,許廣漢的女兒嫁給皇曾孫劉病已,一年後生下一子,名叫劉。數月之後,劉病已即皇帝位,封許氏為。此時,霍光有一小女兒,與皇太後有親屬關係,所以公卿大臣商議立皇後,心中都認為應立霍光的女兒,但也沒有明說。漢宣帝下詔尋找微賤時用的寶劍,大臣們懂得皇上的心意,便奏請立許為皇後。十一月壬子(十九日),許氏被立為皇後。霍光認為其父親許廣漢是受過刑的人,不宜做封國的國君。一年多以後,才封許廣漢為昌成君。
太皇太後歸長樂宮。長樂宮初置屯衛。
太皇太後回到長樂宮居住。長樂宮開始駐兵守衛。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本始元年(戊申、前73)
漢宣帝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73年)
春,詔有司論定策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車騎將軍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賜爵關內侯者八人。
春季,漢宣帝詔令有關部門議定對安定宗廟有功人員的褒獎。大將軍崐霍光增加食邑一萬七千戶,加上以前的,共享有二萬戶的賦稅。車騎將軍富平侯張安世以下,增加封邑戶數的共十人,封為列侯的共五人,賜關內侯爵位的共八人。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禦。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為中郎將,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奏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益重,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大將軍霍光在朝堂上以頭觸地,鄭重請求歸政於皇上,漢宣帝謙讓,不肯接受。朝中各項事務都先向霍光報告,然後上奏。漢昭帝時,霍光的兒子霍禹和霍光兄長的孫子霍雲都被任命為中郎將,霍雲的弟弟霍山被任命為奉車都尉、侍中,統率由胡人、越人組成的軍隊,霍光的兩個女婿分別擔任東宮、西宮衛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孫全都參加朝會,擔任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職。霍氏一家的親戚骨肉結成一體,在朝廷盤根錯節。昌邑王被廢黜以後,霍光的權勢越發加重,每次朝見,漢宣帝總是以謙虛恭敬的態度對待他,甚至有些禮遇過分。
夏,四月,庚午,地震。
夏季,四月庚午(初十),發生地震。
五月,鳳皇集膠東、千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賦。
五月,發現有鳳凰聚集於膠東、千乘。漢宣帝下詔大赦天下,免收田賦。
六月,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諡,歲時祠;其議諡,置園邑。”有司奏請:“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愚以為親諡宜曰悼,母曰悼後;故皇太子諡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六月,漢宣帝下詔說:“故皇太子葬在湖縣,沒有諡號,不能享受每年四季的祭祀。應當為故皇太子議定諡號,建立陵園。”後有關官員奏請說:“按禮儀規定,做了某人的繼承人,就成了這個人的兒子,所以不能再祭祀自己的親生父母,這是尊敬祖先的大義。陛下作為孝昭皇帝的繼承人,接續祖宗的香火,我認為陛下的親生父親應定諡號為‘悼’,親生母親稱為‘悼後’;故皇太子定諡號為‘戾’,史良娣稱為‘戾夫人’。”全部重新擇地安葬。
秋,七月,詔立燕剌王太子建為廣陽王;立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
秋季,七月,漢宣帝下詔立燕剌王劉旦的太子劉建為廣陽王,廣陵王劉胥的小兒子劉弘為高密王。
初,上官桀與霍光爭權,光既誅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由是俗吏皆尚嚴酷以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黃霸獨用寬和為名。上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乃召為廷尉正;數決疑獄,庭中稱平。
當初,上官桀與霍光爭權,霍光誅殺上官桀之後,便遵從漢武帝時的製度,以嚴刑峻法控製部下官員。從此,很多世俗官吏都以用法嚴苛來表現自己的才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人黃霸卻以為政寬和著稱於世。漢宣帝在民間時,了解百姓都為官吏的執法峻急而困苦,聽說黃霸執法平和,便將其召到長安,任命為廷尉正,多次裁決疑案,朝廷群臣都認為他公平。
二年(己酉、前72)
二年(己酉,公元前72年)
春,大司農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大司農僦民車,延年詐增僦直,盜取錢三千萬,為怨家所告。霍將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延年抵曰:“無有是事!”光曰:“即無事,當窮竟!”禦史大夫田廣明謂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義,以功覆過。當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賓之言,大事不成。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願以愚言白大將軍!”延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發大儀時,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憮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謝田大夫曉大司農,通往就獄,得公議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何麵目入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閣獨居齋舍,偏袒,持刀東西步。數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
春季,大司農田延年因罪自殺。為漢昭帝發喪時,大司農雇用民間車崐輛,田延年假稱雇車費用增加,貪汙了三千萬錢,被與他有仇怨的人告發。霍光召田延年來詢間,本打算為他開脫。可是田延年拒不承認,說:“沒有此事!”霍光說:“如果真的沒有此事,就應當深入追究!”禦史大夫田廣明對太仆杜延年說:“按照《春秋》大義,可以用功勞掩蓋過失。當初在廢黜昌邑王時,若不是田延年站出來,則大事不能成功。如今就當作是他自己向朝廷乞求賜給他三千萬錢,怎樣呢?希望將我這番話稟告大將軍。”杜延年把田廣明的話告訴了大將軍霍光,霍光說:“確實如此,田延年真是勇士。當初在決定大事時,多虧田延年挺身而出,震動朝廷。”霍光於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繼續說:“當時的情景,使我至今還心有餘悸。請你代我向田大夫道歉,讓他明白告訴大司農田延年,到監獄去,會得到公平的裁決。”田廣明派人通知田延年,田延年說道:“就算朝廷幸而寬恕我,我又有何麵目進入牢獄,讓眾人對我指點、譏笑,讓獄卒囚犯在我背後唾罵呢!”於是一個人住在大司農官衙旁邊的屋子裏,緊閉房門,袒露一臂,拿著刀在屋中徘徊。幾天後,朝廷使者前來召田延年去廷尉。田延年聽到開讀詔書的鼓聲,便自刎而死。
夏,五月,詔曰:“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功德茂盛,而廟樂未稱,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庭中,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侯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裏,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複;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相、禦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國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夏侯勝、黃霸既久係,霸欲從勝受《尚書》,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之。係再更冬,講論不怠。
夏季,五月,漢宣帝頒布詔書說:“孝武皇帝行仁義,振威武,功德極盛,但祭祀時所用的音樂卻與此不相稱,朕感到非常難過。有關官員應與列侯、二千石、博士共同議定。”於是群臣齊集朝廷討論此事,都說:“應按詔書的意思去做。”唯獨長信少府夏侯勝說道:“孝武皇帝雖然有征服四夷、開疆拓土的功績,但使得將士們大量死亡,人民財力枯竭,奢侈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失所,死亡過半,再加上蝗災大起,數千裏不見草木莊稼,以致民間竟出現殺人食用的慘景,積弊至今尚未消除。武帝並無恩澤於百姓,不應為其設立祭祀之樂。”公卿大臣們一齊責備他說:“這是皇上的詔命。”夏侯勝說:“雖然是詔命,也不能依從。人臣的大義,應當堅持原則,直言無隱,不能苟且阿諛皇上的意思。我說出自己的觀點,即便死也不會後悔!”因此,丞相、禦史等上奏漢宣帝,彈劾夏侯勝非議詔書,詆毀先帝,大逆不道,以及丞相長史黃霸附合縱容夏侯勝,不肯舉劾,於是將二人一並逮捕下獄。於是由主管官員出麵,奏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定《盛德舞》、《文始五行之舞》為祭祀用樂。凡武帝生前出巡到過的郡、國一律建廟祭祀,與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樣。夏侯勝、黃霸長期被關在獄中,黃霸想跟夏侯勝學習《尚書》,夏侯勝認為已經犯下死罪,學也沒用,所以推辭不願講授。黃霸說:“早晨明白了真理,即使晚上就死也無遺憾。”夏侯勝讚賞他的話,便給他講授《尚書》。在獄中經曆了兩個冬天,一直不倦地講論。
初,烏孫公主死,漢複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之。”翁歸靡既立,號肥王,複尚楚主,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次曰萬年,次曰大樂。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與車師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議擊匈奴。會昭帝崩,上遣光祿大夫常惠使烏孫。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複連發大兵,侵擊烏孫。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精兵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侵漢邊,漢亦欲討之。秋,大發兵,遣禦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四萬餘騎,出西河;度遼將軍範明友三萬餘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騎,出雲中;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三萬餘騎,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三萬餘騎,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餘裏。以常惠為校尉,持節護烏孫兵共擊匈奴。
當初,嫁到烏孫的漢朝公主去世後,漢朝又封楚王劉戊的孫女劉解憂為公主,嫁給烏孫王。烏孫王的胡人妻子所生兒子泥靡年紀還小,烏孫王臨死前,將國家交給叔父大祿的兒子翁歸靡,囑咐說:“等泥靡長大成人後,你要把國家還給他。”翁歸靡即烏孫王位之後,號稱肥王,又娶漢公主劉解憂為妻,並生下三兒二女。長子名叫元貴靡,次子名叫萬年,三子名叫大樂。漢昭帝時,公主曾上書說:“匈奴與車師國聯合進犯烏孫,盼天子救援!”於是漢朝秣馬厲兵,打算進攻匈奴。適逢漢昭帝去世,漢宣帝派光祿大夫常惠出使烏孫。漢公主及烏孫王都派遣使臣,上書漢朝說:“匈奴又接連派出大軍襲擊烏孫,還派使臣來對烏孫說:‘速將漢朝公主交來!’企圖斷絕烏孫與漢朝的聯係。烏孫王願意派出國內精銳騎兵五萬,全力抗擊匈奴,請求天子派兵來救公主和烏孫王。”在此之前,匈奴曾幾次侵擾漢朝邊塞,漢朝也正想出兵征討。秋季,漢朝派遣重兵,以禦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率騎兵四萬餘人,從西河出塞;度遼將軍範明友率騎兵三萬餘人,從張掖出塞;前將軍韓增率騎兵三萬餘人,從雲中出塞;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率騎兵三萬餘人,從酒泉出塞;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率騎兵三萬餘人,從五原出塞。約定諸路大軍各出塞二千餘裏。又派常惠為校尉,攜帶皇帝符節督烏孫軍隊共擊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