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3)

漢紀十五孝昭皇帝上始元元年(乙未、前86)

漢紀十五漢昭帝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86年)

夏,益州夷二十四邑、三萬餘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呂破胡募吏民及發犍為、蜀郡奔命往擊,大破之。

夏季,益州所屬二十四個夷人村寨三萬餘人全部背叛漢朝。漢朝廷派水衡都尉呂破胡招募官吏和百姓從軍,又征調犍為、蜀郡的武勇精壯之人前往征討,大破叛軍。

秋,七月,赦天下。

秋季,七月,大赦天下。

大雨,至於十月,渭橋絕。

天降大雨,一直持續到十月,渭橋被大水衝斷。

武帝初崩,賜諸侯王璽書。燕王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幸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之長安,以問禮儀為名,陰刺候朝廷事。及有詔褒賜旦錢三十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為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長、齊孝王孫澤等結謀,詐言以武帝時受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郎中成軫謂旦曰:“大王失職,獨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壹起,國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旦即與澤謀,為奸書,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以搖動百姓。澤謀歸發兵臨,殺青州刺史雋不疑。旦招來郡國奸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閱其車騎、材官卒,發民大獵以講士馬,須期日。郎中韓義等數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瓶侯成知澤等謀,以告雋不疑。八月,不疑收捕澤等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連引燕王。有詔,以燕王至親,勿治;而澤等皆伏誅。遷雋不疑為京兆尹。

漢武帝去世時,朝廷以印有皇帝玉璽的正式詔書通知各諸侯王。燕王劉旦見到詔書後不肯哭泣,說道:“詔書的印封過小,我懷疑京師已發生變故。”於是派他寵信的臣僚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前往長安,以詢問祭悼漢武帝的禮儀為借口,暗中刺探朝廷動態。及至漢昭帝下詔獎賞劉旦錢三十萬,增加其封國人口一萬三千戶時,劉旦生氣地說:“本來就應當由我作皇帝,用不著誰來賞賜我!”於是與皇室成員中山哀王之子劉長、齊孝王之孫劉澤等密謀共同反叛朝廷,還偽稱在漢武帝生前曾得到詔書,允許他掌握其封國內各級官吏的任免權,整頓封國的軍隊,防備非常事變。郎中成軫對劉旦說:“大王失去皇位繼承權,隻能起來索取,坐著不動是得不到的。大王一旦起兵,燕國之內,既使是婦女也都會奮臂追隨大王。”於是劉旦與劉澤密商,編製造謠文書,宣稱:“如今的小皇帝並非武帝之子,而是由朝中大臣共同擁立的,天下應當共同討伐!”派人到各郡國廣為傳發,以動搖百姓之心。劉澤計劃返回齊國後從臨發兵,殺死青州刺史雋不疑。劉旦在燕國招攬各地奸邪之徒,征斂民間銅鐵來製造鎧甲武器,又多次檢閱燕國的車騎、材官等各類軍隊,征調百姓進行大規模行圍打獵活動,以訓練將士、馬匹的作戰能力,等待與劉澤約定的日期一到,共同舉兵叛亂。郎中韓義等多次勸阻劉旦,劉旦將韓義等共十五名官員處死。就在此時,瓶侯劉成得到劉澤謀反計劃,便通知了雋不疑。八月,雋不疑逮捕了劉澤等人,並奏聞朝廷。漢昭帝王派大鴻臚丞負責處理此事。審訊中,燕王劉旦被供出。漢昭帝下詔,以燕王為至親,下令不許追究,而將劉澤等全部處死。雋不疑調任京兆尹。

不疑為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異於他時;或無所出,母怒,為不食。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

雋不疑擔任京兆尹,官吏和百姓對他的威信都很敬服。每當他巡視各縣,審查囚徒的判處情況歸來,他的母親總要問他:“給受冤屈的人平反了嗎?救活了多少人?”如雋不疑為很多受冤屈的人平了反,其母便比平時高興;如沒有平反之事,其母便生氣得不肯吃飯。因此,雋不疑為官,雖然執法嚴格,卻並不殘忍。

九月,丙子,敬侯金日薨。初,武帝病,有遺詔,封金日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霍光為博陸侯;皆以前捕反者馬何羅等功封。日以帝少崐,不受封,光等亦不敢受。及日病困,光白封,日臥受印綬;一日薨。日兩子賞、建俱侍中,與帝略同年,共臥起。賞為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對曰:“賞自嗣父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對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九月丙子(初二),侯金日去世。當初漢武帝病危時,曾留下遺詔,封金日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霍光為博陸侯,都是因為先前逮捕叛逆者馬何羅等人之功而賜與封爵。金日以新皇帝年紀幼小為理由,不肯接受封爵,霍光等也不敢接受。等到金日病重時,霍光才將武帝臨終時封他們三人為侯的事報告漢昭帝,於是金日躺在病床上接受了侯的印信和綬帶,一天後去世。金日的兩個兒子金賞、金建都擔任侍中,與漢昭帝年齡差不多一般大小,起床、睡覺都在一起。金賞的官職是奉車都尉,金建是駙馬都尉。後來金賞繼承了父親金日的侯爵,佩戴兩種綬帶,漢昭帝便對霍光說道:“金氏兄弟二人,不能讓他們都佩戴兩種綬帶嗎?”霍光回答說:“隻能由金賞一人繼承他父親的侯爵。”漢昭帝笑著說:“封侯不是由我和將軍決定嗎?”霍光說:“根據先皇的約定,對國家有功的人才能封侯。”於是漢昭帝作罷。

閏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舉賢良,問民疾苦、冤、失職者。

閏十月,漢昭帝派前任廷尉王平等五人攜帶皇帝符節巡視各郡、國,舉薦賢良人士,察問民間疾苦、冤屈和地方官是否有失職行為。

冬,無冰。

冬季,氣候溫暖,不結冰。

二年(丙申、前85)

二年(丙申,公元前85年)

春,正月,封大將軍光為博陸侯,左將軍桀為安陽侯。

春季,正月,漢昭帝封大將軍霍光為博陸侯,左將軍上官桀為安陽侯。

或說霍光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乎?處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今將軍當盛為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孫辟疆及宗室劉長樂皆為光祿大夫,辟疆守長樂衛尉。

有人勸霍光說:“將軍沒有看到當初呂氏家族覆亡的教訓嗎?呂氏身處伊尹、周公的地位,主持朝政,專擅大權,卻疏遠皇族成員,不與他們共享朝權,因此失去了天下人的信任,最後終於滅亡。如今將軍身居高位,皇上年幼,應當納用皇族成員,並多與大臣共商政事,與呂氏家族的作法相反。如果這樣,便可以免除禍患。”霍光認為有道理,便在皇室成員中選擇可以擔任官職的人才,任命楚元王之孫劉辟疆和皇室成員劉長樂都為光祿大夫,劉辟疆還兼任長樂宮衛尉。

三月,遣使者振貸貧民無種、食者。

三月,漢昭帝派使者向缺乏種子、口糧的貧苦農民發放賑貸。

秋,八月,詔曰:“往年災害多,今年蠶、麥傷,所振貸種、食勿收責,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秋季,八月,漢昭帝頒布詔書說:“往年災害多有發生,今年的蠶桑、小麥也受到傷害。因此,朝廷賑貸給農民的種子和口糧都不必歸還,並免除農民今年的田賦。”

初,武帝征伐匈奴,深入窮追,二十餘年,匈奴馬畜孕重墮,罷極,苦之,常有欲和親意,未能得。狐鹿孤單於有異母弟為左大都尉,賢,國人鄉之。母閼氏恐單於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殺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複會單於庭。是歲,單於病且死,謂諸貴人:“我子少,不能治國,立弟右穀蠡王。”及單於死,衛律等與顓渠閼氏謀,匿其喪,矯單於令,更立子左穀蠡王為壺衍單於。左賢王、右穀蠡王怨望,率其眾欲南歸漢,恐不能自致,即脅盧屠王,欲與西降烏孫。盧屠王告之單於,使人驗問,右穀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盧屠王,國人皆冤之。於是二王去居其所,不複肯會龍城,匈奴始衰。

當初,漢武帝派兵征伐匈奴,深入腹地,窮追猛打,前後二十餘年,使匈奴的馬匹牲畜不能正常孕育繁殖,受到嚴重消耗,百姓貧苦疲憊到了極點,常常希望與漢朝恢複和親關係,但卻一直未能實現。匈奴狐鹿孤單於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擔任匈奴左大都尉,很是賢明,民心歸附於他。單於的母親怕單於不立兒子為繼承人而傳位給弟弟左大都尉,便私自派人將左大都尉殺死。此事引起左大都尉的同母哥哥的怨恨,從此不再去單於王庭。這一年,單於病重不起,臨死前,對貴族們說:“我的兒子年紀幼小,不能治理國家,我決定將單於之位傳給弟弟右穀蠡王。”單於死後,衛律等人與單於的正室夫人顓渠閼氏密謀、隱瞞了單於去世的消息,並偽造單於命令,改立單於的兒子左穀蠡王為壺衍單於。左賢王、右穀蠡王心懷不滿,打算率領部眾向南歸附漢朝,又怕自己的力量單薄,難以實現,於是脅迫盧屠王,打算與盧屠王一起向西歸降烏孫。盧屠王將此事向壺衍單於告發,壺衍單於派人前去查問,右穀蠡王不肯承認,反將陰謀背叛之事推到盧屠王身上,匈奴人都認為盧屠王冤枉。於是左賢王和右穀蠡王離去,留居在自己的轄地,不肯再參與每年一次的龍城祭祀大典,匈奴從此衰落。

三年(丁酉、前84)

三年(丁酉,公元前84年)

春,二月,有星孛於西北。

春季,二月,西北方向出現異星。

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冬季,十一月壬辰朔(初一),出現日食。

初,霍光與上官桀相親善。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決事。光女為桀子安妻,生女,年甫五歲,安欲因光內之宮中;光以為尚幼,不聽。蓋長公主私近子客河間丁外人,安素與外人善,說外人曰:“安子容貌端正,誠因長主時得入為後,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於足下。漢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憂不封侯乎!”外人喜,言於長主。長主以為然。詔召安女為,安為騎都尉。

當初,霍光與上官桀關係親密,每當霍光休假離朝,上官桀常代替霍光入朝裁決政事。霍光的女兒是上官桀之子上官安的妻子,生下一個女兒,隻有五歲,上官安想通過霍光的關係使女兒進入後宮,霍光認為外孫女年紀還小,不肯答應。漢昭帝的姐姐蓋長公主與她兒子的門客河間人丁外人私通,上官安平時與丁外人關係很好,便對丁外人說:“我女兒容貌端正,如能得到長公主的幫助,入宮成為皇後,我與我父親在朝為官就有皇後作為依靠,此事的成敗全都在您。按漢朝的慣例,公主常常嫁給列侯,您又何愁不能封侯呢!”丁外人非常高興,便將此事告訴長公主,長公主表示讚同,於是讓漢昭帝頒布詔書,將上官安的女兒召入宮中,封為,並任命上官安為騎都尉。

四年(戊戌、前83)

四年(戊戌,公元前83年)

春,三月,甲寅,立皇後上官氏,赦天下。

春季,三月甲寅(二十五日),漢昭帝頒布詔書,立上官氏為皇後,大赦天下。

西南夷姑繒、葉榆複反,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益州兵擊之。辟胡不進,蠻夷遂殺益州太守,乘勝與辟胡戰,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冬,遣大鴻臚田廣明擊之。

西南夷姑繒、葉榆兩部族再次背叛漢朝,漢朝廷派水衡都尉呂辟胡率領益州軍隊前往征討。呂辟胡屯兵不前,致使叛亂的蠻夷殺死益州太守,並乘勝與呂辟胡所部漢軍交戰,漢軍戰死及溺水而死的士卒達四千餘人。冬季,漢朝廷派大鴻臚田廣明率兵前往征討。

廷尉李種坐故縱死罪棄市。

廷尉李種因被指控故意為犯有死罪的人開脫罪名,被當眾斬首。

是歲,上官安為車騎將軍。

這一年,上官安被任命為車騎將軍。

五年(己亥、前82)

五年(己亥,公元前82年)

春,正月,追尊帝外祖趙父為順成侯。順成侯有姊君,賜錢二百萬、崐奴婢、第宅以充實焉。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無在位者。

春季,正月,漢昭帝追尊外祖父趙父為順成侯。順成侯有位姐姐名叫趙君,漢昭帝賜給她錢二百萬以及奴婢、住宅等,以充實她的財產。兄弟們也都按著血緣的親疏得到賞賜,但沒有授予封爵、官職的。

有男子乘黃犢車詣北闕,自謂衛太子;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禦史、中二千石至者並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有經術、明於大誼者。”繇是不疑名聲重於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廷尉驗治何人,竟得奸詐,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下筮為事。有故太子舍人嚐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貴。坐誣罔不道,要斬。

有一位男子,乘坐黃牛犢車來到未央宮北門,自稱他是漢武帝的衛太子劉據,公車官將此事奏聞朝廷。漢昭帝下詔書命三公、九卿、將軍、中二千石官等一同前往辨認。長安城中的一般官吏和百姓前去圍觀的達數萬人。右將軍為防止發生不測之事,率兵守在宮門前麵。前往辨認的丞相、禦史、中二千石官等,誰也不敢發言。京兆尹雋不疑最後趕到,命手下官吏將該男子逮捕。有人勸他說:“是否真是前太子還不能確定,暫且不要處理!”雋不疑說道:“各位又何必怕他是衛太子!春秋時期,衛國太子衛蒯聵因違抗衛靈公之命出逃,後其子衛輒繼位,拒不接納其父回國,此事得到《春秋》的肯定。衛太子得罪了先帝,逃亡在外,當時沒死,如今自己又回來了,也是國家的罪人。”於是將該男子押送到詔獄。漢昭帝與大將軍霍光聽說後,稱讚雋不疑說:“公卿大臣就應當由這種精通經典、明白大義的人來擔任。”於是雋不疑在朝中名重一時,其他身居高位的人都自認為比不上他。後經廷尉審訊核問那個人,竟然發現是一騙案。那位自稱是衛太子的人本是夏陽人,姓成,名方遂,住在湖縣,以占卜為職業。衛太子的一位侍從曾經請他占卜,並對他說:“您的身材相貌都很像衛太子。”成方遂聽到此言之後頗為動心,希望借此取得富貴。成方遂被定以誣罔不道之罪,腰斬。

夏,六月,封上官安為桑樂侯。安日以驕淫,受賜殿中,對賓客言:“與我婿飲,大樂!”見其服飾,使人歸,欲自燒物。子病死,仰而罵天。其頑悖如此。

夏季,六月,漢昭帝封上官安為桑樂侯。上官安日益驕縱淫亂,漢昭帝賜他在宮中飲宴,他回家後,對門客說:“與我女婿一起喝酒,非常高興。”看見漢昭帝的服飾,便派人回家,要將自己的東西燒掉。兒子因病去世,上官安竟仰麵罵天。其頑劣狂悖到了如此地步。

罷儋耳、真番郡。

漢朝撤銷儋耳、真番二郡。

秋,大鴻臚廣明、軍正王平擊益州,斬首、捕虜三萬餘人,獲畜產五萬餘頭。

秋季,大鴻臚田廣明、軍正王平率兵征討在益州叛亂的西南夷姑繒、葉榆兩部族,共斬殺、捕獲叛亂者三萬餘人,繳獲牲畜五萬餘頭。

諫大夫杜延年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為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光納其言。延年,故禦史大夫周之子也。

諫大夫杜延年看到漢武帝的奢侈和屢次興兵出征給國家留下的困難,多次對大將軍霍光說:“連年收成不好,離鄉背井的百姓還沒有全部回到自己的家園,應當恢複孝文皇帝時的治國方針,提倡節儉,為政寬和,順從天意,取悅民心,年景就會跟著好轉。”霍光采納了他的建議。杜延年是前禦史大夫杜周的兒子。

六年(庚子、前81)

六年(庚子,公元前81年)

春,二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對崐:“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節,然後教化可興。”桑弘羊難,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製四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也。”於是鹽鐵之議起焉。

春季,二月,漢昭帝下詔命有關官員向各郡、國舉薦的賢良、文學詢問,了解民間疾苦和教化百姓的要點,大家都建議:“希望取消鹽、鐵、酒類的專賣製度,罷黜均輸官,不要與天下人爭利,向百姓表示節儉,然後才可以振興、教化。”但桑弘羊表示反對,他認為:“鹽、鐵、酒類的專賣製度和均輸措施等,都是國家賴以控製四夷、保衛邊疆,使財用充足的根本大業,不能廢除。”於是,一場關於鹽鐵專賣等問題的辯論開始了。

初,蘇武既徙北海上,稟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武在漢,與李陵俱為侍中;陵降匈奴,不敢求武。久之,單於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於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足下兄弟二人,前皆坐事自殺;來時,太夫人已不幸;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複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係保宮。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無常,大臣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複誰為乎!”武曰:“武父子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斧鉞、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無所恨。願勿複再言!”陵與武飲數日,複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歎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衿,與武決去。賜武牛羊數十頭。

當初,蘇武被匈奴放逐到北海邊以後,得不到糧食供應,便挖掘野鼠,吃鼠洞中的草籽。他手持漢朝的符節牧羊,無論睡臥還是起身都帶著它,以致節杖上的毛纓全部脫落了。蘇武在漢朝時,與李陵同為侍中,李陵投降匈奴後,不敢求見蘇武。過了很長時間,單於派李陵來到北海邊,為蘇武擺下酒筵,並以樂隊助興。李陵對蘇武說:“單於聽說我與你一向情誼深厚,所以派我來勸你,單於願意對你虛心相待。你終究不能再回漢朝,自己白白受苦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你的信義節操,又有誰看到呢!你的兩個兄弟,先前已都因罪自殺;我來此時,你母親也已不幸去世;你的夫人年輕,聽說已經改嫁別人了;隻剩下兩個妹妹、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如今又過了十幾年,是否還在人世,不得而知。人的一生,就像早晨的露水一般短暫,你又何必長久地如此自苦!我剛投降匈奴時,精神恍惚,像要發瘋,恨自己辜負漢朝,還連累老母被拘禁牢獄。你不願歸降匈奴的心情,怎麼會超過我!況且皇上年事已高,法令變化無常,大臣無罪而被抄殺滿門的達數十家,安危不可知,你還要為誰這樣做呢!”蘇武說:“我父子本無才德功績,全靠皇上栽培,才得以身居高位,與列侯、將軍並列,且使我們兄弟得以親近皇上,所以我常常希望能夠肝腦塗地,報答皇上的大恩。如今得以殺身報效皇上,既使是斧鉞加身,湯鍋烹煮,我也心甘情願!為臣的侍奉君王,就如同兒子侍奉父親一般,兒子為父親而死,沒有遺憾。希望你不要再說了。”李陵與蘇武一連飲酒數日,又勸道:“子卿你再聽我一句話。”蘇武說:“我自己料想必死已經很久了,大王你一定要我蘇武投降,就請結束今日的歡聚,讓我死在你的麵前!”李陵見蘇武一片至誠,長歎道:“唉!你真是義士!我與衛律的罪過上通於天!”不覺淚濕衣衿,與蘇武告別而去。賜給蘇武牛羊數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