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蘭陵長歌(二)(2 / 3)

蘭京沉默許久,開口問道:“四殿下為何要幫我?”

高長恭指了指他的眼睛說道:“你這裏感覺很危險。我事先說明,若是有人膽敢加害我的父王,我必將與之不共戴天!”

蘭京被這位少年王子眼中驟然放射出來的銳利光芒嚇了一跳,這才察覺到在高長恭那副柔弱無害的外表下麵,或許潛藏著一頭旁人從未見過的野獸。他本能地往後麵退了兩步,方才站住了說道:“請殿下放心。蘭京並非那等愚頑之人,隻靜候殿下的佳音便是。”

高長恭點點頭說道:“那就好。你先回去幹活吧,免得被廚頭責怪。”

蘭京伏在地上朝他叩了三個響頭,方才起身離去。

明劍看著蘭京躬身離去的背影,不禁擔心地說道:“殿下,這個人被王爺責打多次,仍舊冥頑不靈。你若是為他求情,說不定會觸怒王爺的。”

高長恭歎了一口氣說道:“父王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隻是如今侍衛都宿在外麵,萬一府內有人行刺,隻怕禍起肘腋。我勸諫過父王多次,可惜他就是不聽,唉!”

“長恭,你勸諫何事,本王不聽啊?”

高長恭和明劍聽見這個聲音都嚇了一跳,急忙回過身去行禮。齊王高澄身著一襲質地輕柔的夏衫,足踏一雙精致的麻履,整個人看起來輕鬆愜意,容光煥發,似乎剛從琅琊公主所居的東柏堂出來。

高長恭低下頭的時候不自覺地撇了撇嘴,卻被高澄半開玩笑地抱住了肩頭說道:“怎麼?吃醋了?在為父心裏,沒有女人比得上你重要啊。”

高長恭有些別扭地低頭說道:“父王,我不是小孩子了。求您莫要再說這種玩笑話了,免得惹人恥笑。”

高澄抬起高長恭那張比女孩子還漂亮的臉蛋,半開玩笑道:“你若是個女子,真可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不過倘若你真的生為女兒身,或許會比較幸福……”

高長恭仰頭看著高澄瞬間沉鬱下來的臉色,不禁擔心地問道:“父王,您怎麼了?”

高澄用一隻手扶住額頭,有些難受似的說道:“不知為何,最近好幾次夢見你母親,都是用一臉憂愁的表情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為父總覺得是不吉之兆……”

高長恭急切地握住高澄的手說道:“沒關係,父王。我一定會保護你的!”高澄露出欣慰的表情摸了摸他的頭,恰巧此時有人來請他去議事,便又囑咐了高長恭兩句,方才返身往東柏堂的方向走去。

高長恭看著父親修長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東柏堂周邊濃密的樹蔭中,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絲陰影。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扶石桌看著明劍說道:“父王從不主動在我麵前提起母親,想必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明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的聽跟隨在王爺身邊的人來說,近來民間流傳著一首童謠,說是‘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王爺聽見了很不高興。”

高長恭略一思忖,不覺變了臉色!“百尺高竿”,指的顯然是自家姓氏,“水底燃燈”,不正是影射父親名字裏的那個‘澄’字嗎?難道竟有人在詛咒父王死去!

這下高長恭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忙起身朝東柏堂的方向奔去,想讓父親把府中那些敵囚都弄出府去,沒想到剛到東柏堂門口,就迎麵遇上了父王寵愛的琅琊公主。他不欲與公主交談,便想閃身避到樹蔭裏,不想琅琊公主已經先瞧見了他,還出聲招呼道:“那邊的是四殿下吧?”

高長恭隻好從樹蔭裏走出來,按母子之禮向公主請安。

這“琅琊公主”據說是高陽王元斌的幼妹元玉儀,自小流落在外,恰巧趕上高澄入朝,見這女子容貌美麗,便將她帶回府,當夜便與元玉儀同床共枕,如獲至寶,隨後又邀請高陽王至府,令玉儀出見,讓他們拜認了兄妹,還請孝靜帝封玉儀為琅琊公主,與孝靜帝的妹妹馮翊長公主不分尊卑,各居一院,把身為正室的馮翊長公主氣得半死。

天氣炎熱,鮮卑女子作風又比漢人開放,元玉儀身上隻穿了一件薄透的紗衣,顏色鮮豔的抹胸若隱若現。高長恭此時已經略通人事,都不知道該將一雙眼睛往哪裏擺。元玉儀見高長恭一臉窘迫,便抬手攏了攏自己的衣襟,笑問道:“四殿下很怕我?”

高長恭扭開臉說道:“我是來找父王的。”

不想元玉儀卻走到他的前麵,抬手捧起他的臉頰,又帶著幾分嫉妒的神情說道:“你母親必定是個絕色美人,難怪王爺在夢中時常呼喚她的名字。”

高長恭聞言一驚,忘記了對元玉儀的避諱,轉過頭來問道:“父王時常呼喚我母親的名字?”同時感覺到元玉儀捧著自己臉頰的手指立刻加重了力道,頰邊頓時傳來一陣刺痛的感覺。

元玉儀見高長恭皺起眉頭,反倒笑了起來。她有一雙很美很有風情的眼睛,隻是這樣微微一笑,便令高長恭心中有種水波搖曳的感覺。

元玉儀凝視著高長恭清澈的雙眼說道:“沒錯。王爺時常在夢中呼喚‘嵐煙’。我想那一定是你母親的名字。”說罷便輕輕地用手撫摸著長恭白皙的臉頰上那幾道被自己掐出來的紅印,略帶歉意地說道,“弄疼你了吧?我方才失態了。其實看到你以後,我倒是覺得自己能明白王爺對你母親的思念之情了。”

高長恭覺得渾身一陣莫名的燥熱,連忙伸手推開了元玉儀。元玉儀完全沒有防備,頓時嬌呼一聲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高長恭急忙又伸手去拉她,結果兩人雙雙倒在了地上。

高長恭覺得自己就像是跌在了一團柔軟的棉絮上麵,那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令他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急忙跳起來,拔腿就朝王府後門的方向跑去。

高長恭衝出王府的後門,沿途一路狂奔,一直快跑到鄴城的另一頭,方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明劍在他身後跟得上氣不接下氣,追上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副快要昏厥過去的表情。高長恭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扶住了明劍說道:“抱歉,我忘了你在後麵。”

明劍搖搖頭,隨即兩眼一翻便昏死過去。高長恭試著搖了他兩下,發覺明劍是真的熱昏過去了,隻好彎腰背起他,舉手敲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戶人家大門。

過了一會兒,門後傳來一個略顯稚嫩的女孩聲音說道:“誰呀?”

高長恭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未及細思便答道:“天氣太熱,我的同伴中暑昏過去了。能否討碗水喝?”

門戶傳來“哎呀”一聲,下一刻兩扇木門便被人打開了。高長恭張大了嘴看著眼前宛若初綻的海棠花一般嬌美的女孩,對她額間那點殷紅欲滴的胭脂記感覺到莫名熟悉,不禁愣住了。

那個女孩子卻似乎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明劍身上,一邊邀請高長恭進屋,一邊急急忙忙地跑去井邊打水。高長恭急忙把明劍放下,來到那女孩身邊,接過她手裏的水桶說道:“這種力氣活還是讓我來吧。”

女孩轉過頭來道謝,卻在看清楚高長恭的臉時愣住了。高長恭不動聲色地把一桶水打了上來,又拎回到明劍身邊。他並不知道要怎麼救治一個跑得昏過去的人,想了想之後,幹脆舉起水桶,朝明劍從頭到腳地淋了下去。

“啊!”高長恭聽見身後的女孩和明劍同時叫了一聲,轉過頭去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剛才用力過猛,倒出來的水把女孩的半邊衣裙都弄濕了。他慌忙放下水桶說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站在後麵。”

女孩滿臉通紅地搖搖頭,又跑回屋裏去換衣服。高長恭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追隨著她進了屋,這時明劍卻跳了起來說道:“四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高長恭一臉好笑地說道:“沒什麼。就是你太渴了,我給你找了點水喝。”

明劍低頭看著自己那副落湯雞的樣子,也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與長恭自幼便朝夕相處,雖然名為主仆,實際上卻像是好朋友一般。他見高長恭露出若有所失的神情看著屋子,過了一會兒又見一個女孩從裏麵走出來,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卻也不點破,反倒主動走到那個女孩神情抱拳道:“明劍多謝小娘子贈水之恩。”

女孩看見明劍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天真明媚,和元玉儀那種風韻十足的成熟笑容截然不同,恰似一道清泉流過山間,卻讓高長恭和明劍都情不自禁地感覺到臉上好像更熱了。

女孩看見長恭的時候,臉頰上也明顯泛起了了一抹紅暈,把手裏的一塊幹布遞給明劍之後,就不知如何是好地低頭揉著衣角。

高長恭趁機跨前一步問道:“你是不是可兒?”

女孩吃了一驚,臉上的那抹紅暈卻變得更深了,連聲音都有幾分顫抖地說道:“你……不,殿下怎麼會知道?”

明劍一聽見女孩如此稱呼,立刻生出了警覺之心,便朝高長恭使了個眼色。長恭搖搖頭,一臉坦然地說道:“沒關係。她是我的一位朋友。”

“朋友……”可兒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欣喜無限的感覺。原來他真的記得我,還當我是他的朋友!

高長恭徑直走到可兒的身前,像幾年前買她荷花時那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臉說道:“三四年不見,你長得這麼高了。”

可兒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不禁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

“貓。”高長恭突然說道。

可兒抬起頭問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