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時覺得自己很累很累,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林淮葉隻殺了他們中的一個人,剩下的人居然都是自殺或他殺而死,真是諷刺。
宋隨川將冉竹的屍體拉開,發現袁溪橋胸前有兩條腿——正是屬於林淮葉。
隻剩下一個身子和頭了。
杜小蓮喜形於色,方青時卻掉頭就走,她知道自己的夢又要來了。
“她怎麼走了?”杜小蓮看著方青時的背影,問。
“隻能活一個人。”宋隨川模仿林淮葉的聲音冷冷開口,“你最好找個地方藏起來,你該慶幸,我不殺女人。”
杜小蓮僵在了原地,笑容漸漸消失,最後身子僵直,片刻後拔腿就跑,仿佛宋隨川是洪水猛獸。
冉竹的屍體被宋隨川翻開,平躺在了地上,眼神沒有了光彩,直直望向天空。
有光了呢!一切都快結束了呢!
隻是一切與我無關了,我是屬於地獄的,就這是我的歸宿。
我跳下來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呢?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耳邊有笑聲,隱隱約約。
冉竹想起了第一次看見袁溪橋的場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遇見,隻是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我。
初次見麵的時候,冉竹還穿著別人送的舊衣服,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雖然大,皮膚卻是枯黃,一副災區兒童的慘樣,沒有人會誇她一句,這個姑娘真是好看,隻是會搖頭,嘖嘖,怎麼這麼瘦。
冉竹習慣了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等著媽媽回來,看著夕陽落入地麵,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然後媽媽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那頭,頭低垂著,身子弓著,一副疲倦不堪的樣子。
日日如此,冉竹也不知道厭倦,大概是平常生活已經足夠寡淡了吧,連看夕陽這種事也可以成為記憶中的美好。
然後,她就遇見了袁溪橋。
他隻是來到這裏玩,遇見了一個人坐著的冉竹,也就蹲下來和她搭話。
那天的夕陽很好,小小的男孩子背對陽光站著,身形莫名的高大,冉竹仰著頭,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聽見他的聲音,細細的,小小的,“你叫什麼名字?”
冉竹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該怎麼和陌生人講話,她隻是將腳又往裏縮了縮,抱著膝蓋的手加了幾分力氣,努力地將自己蜷成一團。
“袁溪橋,她是個傻子!你別和她講話!”身後,有人在大喊。
冉竹的臉色陡然蒼白,她當然知道說這話的是誰,是媽媽的同事的兒子,也是平常欺負她最多的一個男孩子。
冉竹站了起來,低垂著臉,就要往屋子裏走,袁溪橋還是站著不動,側過頭,繼續開口,“你看著好孤單,我們一起玩吧。”
冉竹沒有聽,徑直進了屋子,將門啪地一下關上。
屋內光線昏暗,冉竹背抵著冰冷的門,心在胸腔中砰砰跳個不停,有人和我講話了,有人想和我玩了!
門外已經沒有了聲響,冉竹卻還是緊張,一雙手上滲滿了汗水,最後跑到了窗子邊,踮起腳,將窗子打開了一條縫,從縫裏偷偷看袁溪橋和其他人玩,嘴角就這麼不自覺上揚。
善意像是一顆種子在歲月中生長,即使最後一切都麵目全非,種子沒能開出花,隻是長成了仙人掌,上麵滿是尖銳的刺,那種破土而出的希望與激動卻還是持久地停留在心底。
喜歡上一個人是這樣的簡單。
喜歡?
冉竹有點恍惚,真的喜歡嗎?什麼又是喜歡呢?
天空中霧重重疊疊,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生命早已經流失,像是歲月不可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