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幻境重疊(2 / 3)

護士不知道方青時六歲的身體裏藏著二十歲的靈魂,所以她隻是將方青時抱起,一邊哄著,“姐姐帶你去睡覺好不好?”一邊試圖捂住方青時的眼睛。

方青時將她的手拉下來,眼睛仍舊死死盯住白布。

她看見了媽媽。

在停屍床下麵。

“媽媽。”方青時向媽媽招了招手,看見媽媽眼神中的茫然,眼睛中藏著一個冬天的大霧。

“小妹妹,我們去睡覺。”護士無端聽見這一聲呼喊,心頭有些發麻,因為她知道方青時的媽媽已經死了,徹底的死了,不可能再睜開眼睛的那種死。

所以方青時臉上那種激動的笑容究竟是因為什麼?

護士想起了家中老人常講的小孩子眼睛最是清澈,可以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不去睡覺。”方青時掙紮著,想從護士的懷抱中出來。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媽媽躺在停屍床下麵,看見了方青時,也就慢慢走出來,衣服潔白,幹淨如初雪,脖頸上的傷疤卻觸目驚心,骨頭暴露在空中,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媽媽的眼睛空洞,隻是習慣性跟著方青時走,腳步懸浮在空中。

方青時愣了幾秒,眼前突然多了很多人,他們從床上坐起,都是一身白衣,都是空蕩的表情,都是懸浮的雙腳。

他們都活過來了嗎?

但是護士還在喋喋不休,“不要鬧,我們出去。”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

這是林淮葉給我加的劇情還是自己的記憶?方青時反應不過來。

愣神還沒有停止,眼前的牆就陡然坍塌。

不是那種轟隆隆的像是地震般的坍塌,而是像影子在陽光下褪去那種坍塌,像是冰融化了,牆後的景物在視線中出現。

方青時已經有了經驗,知道這是幻境被打破的情景。

護士,媽媽,鬼魂通通都消失了,但是自己仍舊在醫院中,麵前停放著十幾具屍體。

冉竹一看見方青時就急忙往前跑,向她求救。

匆忙中,腳將麵前的床帶倒,白布被扯下,冉竹一個踉蹌跌在了床上,一抬頭,眼睛正好對上了屍體的眼睛。

她呆了三秒,尖叫就從口腔中爆發,像是胸腔中安裝了擴音器,將聲音全部放大。

屍體被推翻在地,冉竹整個人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腳卻不敢再往前走,在原地躊躇,進退不得。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嬰兒已經來到了身後。

方青時越過了冉竹,將目光投向嬰兒,見他渾身是血,眼睛明亮,唇色鮮豔,相比之下冉竹和袁溪橋跟像是魔鬼。

袁溪橋在這個關鍵時刻終於展現了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擔當,他將冉竹擋在了身後,手邊無趁手的武器,手臂上的鮮血也不停止,將衣衫染透。

血一層層堆積,像是奶油蛋糕一層層敷上來,整個人都陷進一種油膩中。

最初覆蓋上的鮮血已經發臭,卻被新來的血腥味覆蓋,最後兩相交織,散發著惡劣氣味。

在這種氣味的包圍中,袁溪橋神思有點恍惚,這是自己的孩子嗎?為什麼這麼多年後我還要將武器對準他?

冉竹躲在袁溪橋身後,抿著嘴,不講話。

她沒有看嬰兒,她在看袁溪橋。

十六歲的少年漸漸長大,終於有了寬闊的肩膀,但是隻是轉瞬間,她又想起了袁溪橋十六歲時軟弱的淚。

那些淚一滴一滴從眼睛中流下,滴到土堆上,滲進土裏不見了。

不,也許那些淚從來沒有消失,隻是滲進了自己的身體了,在那個秋夜,自己走進了黑暗,從此就沒有想過回頭。

有些錯誤是不能被補救的。

它隻是長久的停留在那裏,走了很遠,以為它已經被時間的屍體填滿,一回頭,大坑依舊,冷風依舊。

人生的路不是直線,是曲線。

終有一天,她會再次走到大坑麵前,前無去處,後無歸途,隻能煢煢而立,最後在風中跳入坑中。

死亡是最後的歸屬。

嬰兒沒有撲過來,他站在原地,看看袁溪橋,又看看冉竹,忽然側過頭,笑了笑,聲音甜糯,“爸爸。”